呕心沥血 半世情怀 —《悲惨世界》的译者李丹、方于

李丹1901年出生于湖南长沙,方于1903年出生在江苏武进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二人是1921年中国首批公派赴法留学生,与他们同船远行的,还有日后成为台湾著名作家的苏梅和定居法国的画家潘玉良。李丹学习小提琴,方于专攻声乐,分别于1928年,1927年学成回国。1927年夏,方于被上海音乐学院聘为法文教师。冼星海当时在法文班就读,方于对这个勤奋的穷学生可谓慧眼识珠,鼎力培植,是她在上海亲自送冼星海奔赴革命圣地延安。1999年,方于96岁时,冼星海女儿冼丽娜还到云南来看望她老人家。


法国留学时留影(居中鲜花前者)


李丹、方于

世界名著中文本《悲惨世界》,经半个世纪的艰难历程方才完成。书前没有译者序,书后没有跋,就连出版说明也未曾提及译者一字——真如李丹、方于夫妇的人品:默默奉献,淡泊名利。这部气势磅礴、内容浩瀚的译作就这样奉献在中国读者面前。当人们捧读这部巨著时,可曾知道,“李丹、方于”这四个字沉甸甸的分量?读者可曾想到,《悲惨世界》译者的经历,那就是另一个“悲惨世界”啊。

怀抱着一腔报国热望学成回国的李丹夫妇,当时面对的是,国内处处是战乱、灾变、失业。置身在漩涡中的夫妇二人,曾一次又一次地想过,他们能为这块多难的土地做点什么?他们的思绪共同凝聚为一件事:那就是,要将那一直震撼着他们心灵的《悲惨世界》,奉献给无数还在悲惨世界中生活的中国的冉阿让、珂赛特。“……只要因法律和习俗造成的社会压迫还存在一天……只要本世纪的三个问题——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还得不到解决……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愚昧和困苦,那么,和本书同一性质的作品都不会是无用的。”雨果的呼喊仿佛穿越了世纪,感召李丹和方于作出了影响他们一生的决定:要把这人类智慧的结晶——《悲惨世界》,变成方块字昭示国人。

译书经历了四次令世人难以承受的波折。

(1)1929年他们结婚,同年,由李丹译、方于校译的《悲惨世界》第一、二部问世,书名为《可怜的人》,收录在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的第一集,分九册出版。在1932年“一·二八”事变中,商务印书馆被日机炸毁,倾注着两人心血的几十万字的译稿石沉大海、杳无消息。据李丹、方于的孙子李洪涛讲,他们的翻译不是直译,而是采用我国翻译界泰斗林纾的意译的方法。林纾即林琴南,是我国近代史上绝无仅有的不懂外文却以翻译家著称于世,世界名著《汤姆叔叔的小屋》(又名《黑奴吁天录》)就是他第一个介绍到我国来的。林纾翻译了170多部外国文学著作,被公认为近代文坛的开山祖师和译界之王。

(2)1954年,文化部特邀李丹、方于赴北京出席全国翻译工作会议,其译著被成为划时代里程碑式的翻译。文化部请李丹夫妇重译《悲惨世界》。1958年5月到1959年6月,《悲惨世界》新译本第一、二部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爆发,《悲惨世界》第三部待出版的译本,作为“封资修”被扔入大火中,夫妇俩被关进“牛棚”。

(3)1971年,夫妇俩被释放出“牛棚”,还未平反、摘帽,李丹老人就从箱底翻出了被老鼠咬啃的第三部《悲惨世界》原译稿。是年,李丹70岁,方于68岁。李丹老得很快,牙齿掉光了,人干瘪了,背弓下去了,拄着拐杖到图书馆找资料,为了能有一个坐得下来的地方。幸而艺术系一位中年教师腾出自己的住房,借给李丹,让他在里面译书。他动笔的时间不多,工作的时间却很长,有时一夜一夜地翻查字典,有时却不看也不写,久久地对着雨果的原著发呆。只有方于明白李丹心里无法排解的痛苦和郁愤。日积月累,李丹的身体和精神日益衰弱,并开始咯血,然而第四部就在这样的境况下译出来了。他又带着第五部的原著住进了医院,这一住,李丹就再没有回家。1977年5月李丹先生抱憾去世,翻开他的枕头,留下的只有写在几张香烟壳上关于第五部的凌乱的断想。1980年,由方于协助译校的《悲惨世界》第三、四部得以出版。

(4)李丹逝世后,方于扑到了书桌前,这一埋头就是9个月,这位74岁的老人身体虚弱到每天只靠一碗稀饭维持度日;9个月里,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刻意使自己笔下的用词、造句与前四部的语气风格统一起来;9个月,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翻腾着什么,她苍白、沉静得就像一块大理石的浮雕。1979年,《悲惨世界》第五部由方于译出。至此,从1929年开始,中文版《悲惨世界》走完了它半个世纪的艰难的翻译历程。2002年2月4日,方于教授在家中逝世,享年99岁。

“无论雨怎么打,自由仍是会开花。”两位老人用半个世纪心血翻译完成的《悲惨世界》中文本,一直由国家级专业文学出版机构——人民文学出版社负责出版。1978年出版《悲惨世界》第一、二卷,1980年出版第三、四卷,1984年出版第五卷,1992年出版《悲惨世界》第一卷到第五卷全本。从此,李丹、方于译本风靡全国。李丹和方于夫妇,为了一种文学的使命感,呕心沥血半个世纪,为人类奉献出了中译本巨著《悲惨世界》。但他们却销声敛迹,少人知晓。他们用心血凝结成的作品,让人赞叹,他们用半个世纪不变的情怀铸就的人生品格,令人高山仰止。

作者:深圳图书馆沈迪飞 文章摘录于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呕心沥血 半世情怀 —《悲惨世界》的译者李丹、方于”

沈迪飞,男,1938年7月出生,深圳图书馆馆长,研究馆员。兼任中国图书馆学会副理事长、专业委员会副主任,武汉大学图书情报学院兼职教授,由文化部聘任为”图书馆自动化集成系统(ILAS)”研制总工程师。历任深圳市第一届政协委员、深圳市福田区人大代表等职。获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文化部、广东省科技进步一等奖,文化部科技成果推广奖,联合国发明创新科技之星奖各1项。主编或参加编写《图书馆自动化应用基础》等8部书,发表论文约30篇。
 

  
  
  对《悲惨世界》中译者的访问 – 刘祖武

  当98岁的云南艺术学院教授方于见到记者时,挣扎着从病床上坐到了椅子上,谈了翻译《悲惨世界》的前前后后。
  
  18 岁时,方于在上海考取了中国首批公派留学生,来到法国里昂大学攻读法国文学,同时师从里昂音乐学院玛黛依斯夫人学习声乐。在听周末文学讲座时,她与另一名中国留学生、里昂音乐学院学生李丹相识。伟大作家雨果的诗歌、小说及其名著《悲惨世界》强烈地震撼着他们的心。把这人类智慧的结晶,变成方块字昭示国人成了两人翻译《悲惨世界》最早的动机。
  
  方于、李丹分别于1927年、1928年学成回国,当时国内战乱、灾变、失业频仍,他们盼望着能为这块多难的土地做点什么。将那一直震撼着他们心灵的《悲惨世界》,奉献给无数还在悲惨世界中生活的中国同胞的愿望又一次拉近了两人的距离,1929年他们结婚了。同年,由李丹译、方于校译的《悲惨世界》第一部问世,书名为《可怜的人》,收录在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的第一集,分九册出版。
  
  然而,在1932年“一·二八”事变中,商务印书馆被日机炸毁,他们只好将其它译稿陆续寄往该馆驻香港办事处。他们天天等待着书稿出版,可倾注着两人心血的几十万字的译稿自寄出后就石沉大海。
  
  1954年,文化部组织翻译出版一批外国文学名著,决定请李丹夫妇重译《悲惨世界》。1958年5月、1959年6月,《悲惨世界》新译本第一、二部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正当第三部译毕付梓时,文化大革命爆发,《悲惨世界》译本被扔到大火中,夫妇俩被关进“牛棚”。
 

 
  1971 年,夫妇俩刚被释放出“牛棚”,还未平反、摘帽,就从箱底翻出了被老鼠咬成碎片的第三部《悲惨世界》译稿。李丹拄着拐杖到图书馆找资料,一夜一夜地翻查字典。这一年,李丹老得很快,71岁的他,牙齿掉光了,人干瘪了,背弓下去了,并开始咯血,然而第四部竟在这样的境况下译出来了。他又带着第五部的原著住进了医院,这一住,李丹就再也没回家,1977年5月李丹去世了……翻开他的枕头,留下的只有写在香烟壳上关于第五部的几张凌乱的断想。
 
 
  李丹逝世后,方于扑到了书桌前,这一埋头就是9个月。9个月,这位74岁的老人身体虚弱到每天只靠一碗稀饭维持度日;9个月里,没有谁知道她是怎样刻意使自己笔下的用词、造句与前四卷的语气风格统一起来;9个月,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翻腾着什么,她苍白、沉静得就像一块大理石的浮雕。1979年,《悲惨世界》第五部由方于译出。1984年6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悲惨世界》的最后一部。
  

  两位老人用半个世纪心血翻译完成的《悲惨世界》中文本,终于在1984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完整出版,从此风靡全国。然而,不久对此书的“盗版”十分猖獗,仅1995年至2001年就发现了8种不同版本,都是盗版的或剽窃李、于之作。李丹、方于之子李方明退休以后一直在为保护《悲惨世界》译作、打击盗版而奔波。

摘自《文汇报》 刘祖武 钱波莉文
  
(《文汇报》2001.7.10)

刘祖武, 记者、云南省报业协会秘书长,《春城晚报》前总编辑。

备注:

著名文学翻译家李丹先生(1901-1977)

李丹1901年出生在湖南长沙,1921年考取了公派留学生,赴法国里昂音乐学院学习小提琴。他对法国文学产生了浓厚兴趣,特别喜欢雨果的诗歌、小说及其名著《悲惨世界》。

1929年与方于先生结为伉俪,同年,李丹、方于合译的雨果的《悲惨世界》第一、二卷(原书名为《可怜的人》)问世,收入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第一集。继而,他们在屡遭失业、经济拮据的困境中又译出了9册。不料,1932年,“一·二八”事变中,那几十万言的书稿从此杳无消息。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方于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上海,辗转乘船抵达越南河内,从滇越铁路来到云南。随后,李丹也来到了昆明。李丹先生先后在云南大学、云南师大、云南艺术学院任教。

1954年,文化部特邀李丹、方于赴北京出席全国翻译工作会议,决定请李丹重译《悲惨世界》。1959年《悲惨世界》新译本第一、二卷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77年李丹先生抱憾去世。

著名文学翻译家方于先生

方于先生(1903—2002),江苏武进人,我国著名文学翻译家、音乐教育家、云南艺术学院教授。她与丈夫李丹先生合译了法国文豪雨果的名著《悲惨世界》,历时半个多世纪。方于还译了《西哈诺》、《诗人海涅的爱》、《毋宁死》、《克里斯丁》等剧本。

方于是1921年中国首批公派赴法留学的才女,与其同船远行的女性,还有日后成为台湾著名作家的苏梅和定居法国的画家潘玉良。起初在里昂中法大学进修法文和音乐,两年后进入著名的里昂大学文学系。之后她投奔罗马金奖获得者、著名音乐家玛黛依斯夫人学习声乐;她和同宿舍的潘玉良 几载朝夕相处,与潘玉良一起学习素描、油画、中国画和雕塑。

1927年夏,方于学成归国,被上海音乐院聘为法文教师。冼星海当时在法文班就读,方于对这个勤奋的穷学生可谓慧眼识珠,鼎力培植。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方于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上海,辗转乘船抵达越南河内,从滇越铁路来到云南。随后,李丹也来到了昆明。方于女士先后在东方语言专科学校、中法大学、昆明师范学院、云南艺术学院任教。

1980年,由方于协助译校的《悲惨世界》第三、四卷得以出版。李丹仙逝才3个月,方于即含悲忍痛,秉承先夫遗志,着手翻译最后一卷。1984年第五卷正式出版。至此,这部世界名著终以完整的面貌呈现在中国读者面前。
1984年第五卷正式出版。至此,这部世界名著终以完整的面貌呈现在中国读者面前。此外,方于还翻译出版了罗斯丹的多幕剧《西哈诺》(作家出版社)及《诗人海涅的爱》、《毋宁死》、《克里斯丁》等法国剧本。

方于教授退休后,一直致力于她终生热爱的艺术教学和研究工作。她孜孜不倦地从事西洋声乐民族化的课题研究,探索将西方美声唱法和中国传统戏曲演唱结合起来。她曾为惠瑶屏、蒋丽华、夏韵秋等滇剧、花灯、京剧老演员传授西洋发声方法,使她们改善和提高了嗓音,恢复了艺术青春,并将民族化的美声唱法运用于舞台实践。1986年7月,云南省文化厅、云南艺术学院、省文联等单位共同举办了《方于教授声乐民族化教学汇报音乐会》,20多位专业歌唱家和不同剧种的戏曲演员登台演出。是时方于已年逾8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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