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籍土木工程第一人段纬: 抢修滇缅公路总指挥

口述:段之栋

整理撰稿:都市时报记者 宋凯欣

抗日战争期间,曾有一张来自中国公路的照片闻名世界。照片上,九曲十八弯的道路上行满了运输车,而路的四周,则是崇山峻岭和万丈沟壑,整条路险象环生。

这条路,就是举世闻名的滇缅公路。当年,在日军对中国的全面封锁中,正是靠着这条生命补给线,才得以使全国军民的抗战能够继续坚持下去,并最终取得胜利。

1937年7月,抗日战争爆发,随着战局的急剧变化,中国沿海港埠相继沦陷。国民政府为打破日寇的封锁,急需修通滇缅公路西段(从下关至畹町),以连接缅甸仰光港的国际运输线,史称“抢修滇缅公路”,即指西段548公里而言。至于东段(昆明至下关),则已于1935年12月修通至下关。

滇缅公路在抗日战争的关键时刻修通,它与滇黔公路和后来修通的川滇东路、滇黔南路等几条公路连接起来,成为当时从国外运进盟国援华军事、经济物资,从国内运出外贸物资的我国唯一的出海通道和国际交通运输线,被誉为抗日战争的“输血线”、“生命线”和“钢铁运输线”,对抗战贡献极大。

而负责指挥这条路的工程师,则是云南籍工程师段纬。近日,76岁的段之栋老人向都市时报记者回忆了父亲段纬当年的这段经历。


段纬晚年照 记者宋凯欣 翻拍

临危受命抢修公路

为赶修滇缅公路,1938年1月,省公路总局在保山设立“滇缅公路总工程处”,委派我父亲段纬为处长,驻保山主持这项重大工程。他共负责指挥管理9个工程分处,并担任总工程师、全线工程总指挥和技术上的最高决策人,因此工作十分紧张、繁忙。

段纬的任务虽然是驻保山总工程处指挥筑路,但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深入到工地上。他精心筹划,妥善部署,翻山越岭,走遍了全路线。从踏勘、测量到设计、施工,废寝忘食,日夜操劳,事事过问。指挥、指导这样一支20万人的筑路大军和人数众多的工程技术人员,其中还包括交通部派来协助工作的徐以枋、郭增望等几位工程师,可谓艰辛备尝。

这段路须翻越碧罗雪山、高黎贡山等6座大山,跨越澜沧江、怒江等5条大江。整段路基本上是穿越横断山系中的纵谷区,经历世界闻名的西南大峡谷,高山大河连续不断,悬岩峭壁到处皆是,工程浩大艰巨。而且气候复杂、恶劣,怒江两岸及其以西的许多地段,恶性疟疾蔓延。这一带地区,每年雨季长达6个月,经常暴雨成灾,给施工增加了很大的困难。

手工修出来的大桥

段纬主持总工程处的工作后,首先考虑到的就是如何解决跨澜沧江和怒江两座大桥的建桥问题。为了求得答案,他会同交通部派来云南协助工作的工程师徐以枋、郭增望等到实地进行考察。看到两条江的江面宽阔、水流湍急,号称天险,要在短期内修建桥墩,建桥通车,实无可能。

经过大家分析、研讨后,决定澜沧江上的功果桥,在旧有铁链桥的上游8米处,利用原桥护岸作桥台,新建一座钢索木面柔性吊桥;怒江上的惠通桥则利用原通行人马的新式悬索桥加以改建,建为可通汽车的钢索木面柔性吊桥。当时,这在全国也是一个创举。

在筑路方面,由于施工任务紧迫,段纬决定全线铺开,边踏勘、边测量、边设计、边施工。路基、桥涵、路面同时进展,并采取“先求通,后求好”的方针,即先开出半幅路基4至5米,然后逐步加宽。这样,从昆明至畹町展开了一条近千里的长龙阵,蔚为壮观。

施工中,由于缺乏筑路机械,民工们使用的是锄头、扁担、铁铲、竹箕、草绳、榔头、钻子、大锤、炮杆、撬棍、十字镐、黑火药等原始的工具材料,就连铺路也是用石碾子分层滚压。民工和工程技术人员,几乎是想尽了当时条件下的一切办法,以求快速修通。

率先开车通过功果桥

1938年6月9日,功果桥竣工。它是云南,也是全国的第一座可供汽车通行的钢索木面柔性吊桥。举行通车典礼那天,段纬专程赶到现场检查、验收。当时,停在岸边等候过江的车队驾驶员们,看着宽阔的江面,江中的急流和滚滚波涛,都十分胆怯,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车过江。

因段纬会开汽车并且当过汽车驾驶教练,便果敢地站出来对驾驶员们说:“今天我先开一辆车过江,如果我不幸掉进江中,就算我为抗日捐躯,你们就不要过江了。如果我平安抵达对岸,你们就跟着开车过来。”说完,他征得驾驶员同意,钻进驾驶室,开着车缓缓驶上桥面。桥面微微有些晃动和起伏,岸边观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随着车轮的滚动“怦怦”直跳。直到看见车子安全驶抵对岸,一辆又一辆的车子才跟着开过了桥面。功果桥宣告正式建成通车。

事后段纬对人说起此事时说:“开车过钢索吊桥,这在全国是头一次。其实,我当时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是作为总工程师和工程总指挥,自己不身先士卒,你叫谁先过呢?言教不如身教,大不了为国献身。修路也和打仗一样,是要死人的。”

枪口之下怒斥督工人员

在筑路施工期间,一是工作极其紧张繁忙,二是生活十分艰苦。段纬不搞特殊,总是和工程技术人员同甘共苦。他白天奔忙于工地,一日三餐吃工地炊事员做的野炊;晚上住简陋甚至漏雨的工棚。当时段纬已年近5旬,且患有高血压病,而在怒江以西的一些路段上指导工作时,又几次染上了疟疾,有几次血压高得惊人,几乎危及生命,但他都坚持就地医治,抱病工作,不离职守。

抢修这段548公里的浩大、艰巨工程,英、美专家估计至少要3年,国民政府鉴于军事形势的紧迫,决定限期1年修通。而以龙云为首的云南省政府不顾主客观条件,急于求成,加码为限期4个月通车,这完全是脱离实际、一厢情愿的主观决定。后来虽不得已延期至6个月、7个月,但对于前方筑路队伍来说,仍然是不可能的。

这期间,一位军界出身并兼有军职的督工大员,竟用管理军队的那一套办法来管理施工队伍,动辄用手枪威逼各级工程负责人和技术人员,声称如不按省政府规定的限期完工,要按贻误军机“军法从事”。段纬面对这位不懂工程技术、不调查具体困难的官员,多次据理反驳,指出各级工程负责人和技术人员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是真正的出力者和有功者,不仅不应受到处分和责难,而是应该受到嘉奖。

一次,段纬的逆耳忠言激怒了这位大员,他悍然用手枪的实弹射击来恐吓段纬。当时,段纬面不改色,不肯示弱地大声吼道:“你开枪吧!我当过航空大队长,我也当过军人,我为抗日就不怕死。打死了我,看你找谁来主持修路!”这位大员原来只是想恐吓一下段纬,用手枪和子弹来维护自己的权威,却遇上了软硬不吃的段纬,弄得十分尴尬,只好在众人劝解下草草收场。

不仅如此,在筑路期间,为了早日完工通车,段纬真正做到了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任劳任怨。面对着龙云对逾期未完工的种种指责乃至惩罚,他仍然忘我工作,安之若素,一心扑在修路上。

不辱使命,荣获金质奖章

经过紧张的施工,1938年7月28日滇缅公路可以全线通车了。8月2日,段纬发电向省政府报捷。但是自然界总是按照自己的规律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7、8月份正是雨量最大、最集中的日子,不幸得很,电报才发出,暴雨即至,许多地段路基坍塌,桥涵毁损,多处不通。段纬也因此被追究“谎报完工”。

面对着通车在望的工程,段纬来不及想太多,立即率领各级工程负责人、技术人员和民工们,风里来雨里去,清除坍方,排险导流,减免冲刷,与暴风雨和洪水作斗争。奋战了1个多月,终于在8月31日修复了各项水毁工程,可以通车了。1938年9月2日,当时的《云南日报》发表了“滇缅公路竣工通车”的报道。省政府向总工程处和各工程分处发了“嘉慰”电。至此,抢修阶段基本上告一段落。

抢修滇缅公路西段的工程,从1937年12月初开工,到1938年8月底通车,施工时间仅9个月,全赖人力,用近乎原始的工具材料和施工方法修筑。对此,英国《泰晤士报》连续3天发表文章,指出:“只有中国人民才能在这样短短的时间内做得到。”

鉴于段纬在主持修建这条公路中所立下的特殊功勋,国民政府交通部特授予他一枚金质奖章。


段之栋的父亲段纬。照片拍摄于1926年,时年他37岁,任云南航空大队副大队长。

●人物简介

段纬,宇黼堂,白族,1889年生于云南省蒙化县(今巍山县)。1908年入读昆明“方言学堂”(云南最早的官办外语学校),随后出国深造,学习土木工程、飞机制造及驾驶技术,并于1924年学成归国。回国后,段纬先后任东陆大学(云南大学前身)土木工程系教授和云南航空大队队长,并同时兼任云南航空学校校长和飞行教官,为云南航空事业的开拓者之一。

1928年底,云南省公路总局成立,他担任该局技监,成为省公路总局的最高技术负责人之一,也是云南籍的第一代高级土木工程师。

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政府为抢修滇缅公路,特委任段纬为滇缅公路总工程处处长,负责整个工程的修筑。在段纬的设计指挥下,滇缅公路历时9个月就竣工并投入使用,为抗战的最后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

在抗战前夕和抗战期间,段纬还参与了滇缅铁路西段路线的勘定和叙昆铁路昆沾段的设计以及滇越公路的修建。

抗战胜利后,段纬先后担任昆明区铁路管理局副局长、代理局长,并于1949年12月9日参加了云南起义。1951年,他奉调到省政府担任顾问、参事。1956年5月1日,段纬因脑溢血病逝于昆明,终年67岁。

来源: 昆明信息港 口述:段之栋 整理撰稿:都市时报记者 宋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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