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自鸣 • 画布是她的整个世界

刘自鸣(1927年—2014年1月18日),女,云南盐津人,国民革命军少将旅长刘柏君之次女。11岁失去听讲能力,1946年刘自鸣考入由徐悲鸿任校长的北平国立美术专科学校,1949年赴法国在巴黎大茅舍画院和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学画,1956年回国在北京文联美术室工作。云南省文化局美术摄影工作室、云南画院专业画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静物》获1957年第一届全国青年美展三等奖。1999年获王中文化奖。被誉为画界贝多芬,中国画坛最后的女贵族,真正的艺术大师。有中英文版专著《刘自鸣画集》《刘自鸣油画作品精选》行世。


刘自鸣/作 自画像

悲惨的少年时代

刘自鸣的父亲叫刘柏君,盐津县牛寨乡牛塘上坝人,生于1896年(丙申)腊月24日,云南讲武堂毕业后成为护国起义将领之一。母亲刘淑清,原籍四川简阳,中国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杰出的企业家、社会活动家、慈善家。刘自鸣1927年出生于昆明,排行老二(大姐刘自强是被誉为清华大学“永远的校长梅贻琦的儿媳——即梅彦祖之妻,北京大学西语系教授)。1927年,国内局势更加动荡。受进步思想影响的刘柏君厌倦了军阀混战,决定解甲归田,意在回乡过一种单纯而逍遥的田园生活。可是他们夫妇俩带着大女儿回到盐津牛塘坝不久,就遭遇四川军阀围剿他们,突围后逃到盐津县城,此时,盐津原县长潜逃,盐津民众就推选请出刘柏君任县长,不料生性豪爽的刘柏君出任县长后不久,竟被上级新派的县长杀害。年方25岁的刘淑清含泪在盐津乡亲的帮助下,抛家舍财,带着女儿和几个亲戚,机智地摆脱了软禁、追杀,孀居昆明。

刘自鸣11岁时因患脑膜炎而致双耳失聪,在这样的家庭里,母亲十分重视对儿女的教育。母亲怕刘自鸣从此浑浑噩噩度此一生,请来家庭教师(绘画大师肖士英和徐悲鸿得意门生刘文清),教习她文化、英文和绘画。“老天给你关上一道门时,注定会为你开一扇窗”。她从学习绘画之始,便与艺术的功名利禄绝缘,这一精神贯穿了她整个艺术生涯。艺术成了她生活的希望和精神的慰藉。可以说从小的家教与学养成为刘自鸣后来取得重大成就的坚实基础。

北京法国求学过程

抗日战争,昆明成为大后方,西南联大、国立艺专迁来昆明,中国众多著名的学者、教授、文学艺术大师纷纷云集昆明。母亲刘淑清在20年代中期就通过丈夫刘柏君的关系结识了龙云夫人李培莲、卢汉夫人龙泽清等一批省内上层名媛,凭借母亲的社会活动与交往,对文化艺术的热爱,刘自鸣得以接触到西南联大校长梅贻琦、云南大学校长熊庆来、艺术巨匠徐悲鸿等中国文化艺术界最高层次的精英们;得以观赏到徐悲鸿、张大千、潘天寿、黄君璧等大师在昆明举办的画展。这样的阅历无疑对刘自鸣起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开阔了她的视野眼界。

母亲开办的企业“西南大旅社”、和上层名媛合股开办的南屏电影院(西南最高档豪华的电影院)、南屏大戏院(南屏街不断繁华,最终成为了当时驻昆美军的娱乐大本营)、安宁温泉宾馆等生意兴隆……

有厚实的经济基础,母亲就为她请来了两位教授绘画的老师,一位是留日的工笔花鸟画大家肖士英,一位是中央大学艺术系高材生,徐悲鸿、张书祈的得意门生刘文清。启蒙之师便是学贯中西,融汇东西方传统文化艺术理念的高手。这些新时期与时俱进的思想理念滋养着刘自鸣心灵,使她文化底子里融汇东西方文化。1946年经过徐悲鸿特许,让由于耳疾小学也尚未毕业的她只凭借绘画专业考入由徐悲鸿任校长的北平国立美术专科学校学习,这里的老师都是中国美术界的大家、巨匠,譬如艾中信、董希文、叶浅予、蒋兆和、李瑞年、李宗津、宋步云、王临乙等。两年学习奠定下她坚实的绘画基础和艺术修养。

1948年内战爆发,北平回不去了。而刘文清先生1947年考取了官费留法,她只好在昆明家中自己画画。母亲请了东方大学叶先生(留法)来教她法文(之前吴锦天——后来成为她的丈夫——从1938年就教她英文)。之后母亲决定送她去法国学画,经过徐悲鸿的推荐,刘自鸣1949年去到了巴黎。当年的巴黎是世界艺术的中心,艺术家向往朝觐的殿堂。散发着浪漫、开放、自由和多元的气息。刘自鸣在这里开始了她真正的西方艺术之旅。先在大茅舍画院习画两年,在这里结识了来写生的潘玉良。熊秉明、吴冠中、赵无极等也常来此作画。1952年刘自鸣考入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先后在纳波尼先生画室和夏白兰•米地先生画室学习。刘自鸣喜欢与她性情相投的“写意”与“简洁”为艺术追求的具象表现主义绘画。对马奈、塞尚、梵高、马蒂斯、马尔凯、尤特里洛、布拉克等的作品情有独钟。

在卢浮宫、印象派美术馆、现代美术馆、东方美术馆及私人画廊,她漫步其间,目不暇接。从诸多巨匠大师的原作,汲取自由创造的精神理念和绘画塑造的光色笔触技巧。利用假期,到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和阿尔斯寻找塞尚、梵高的足迹。在意大利凭吊古罗马遗址,参观米开朗琪罗、乔托的壁画。在西班牙欣赏魏拉兹贵支、戈雅的杰作。到英国和瑞士写生……


刘自鸣《巴黎郊外》

在巴黎时期。刘自鸣的油画无论是人体或是风景,是以简洁富于力度和略微变形的线条为主,与平面的大色块构成,不追求光影空间的微妙变化。作品《冬天的早晨》、《庭园》、《站在镜前的人体》、《坐在椅上的人体》,先后入选巴黎法兰西画家沙龙和巴黎秋季沙龙展出。在巴黎这个光怪陆离的多元现代艺术潮流中,她已经坦然地开始走着自己的路。将西方的油彩、画布、笔触作为媒介,与东方的审美情趣相融汇,以“写意”的手法、“简洁”的造型、略带夸张的线条和色彩构成画面,深得野兽画派艺术之精髓。经历由再现到表现的过程使她获得了艺术创造观念的自由精神与绘画塑造能力的自由。其作品的“意象”风格已初步形成。


《冬天的早晨》刘自鸣


刘自鸣1953年作品《瑞士山花》,云南省博物馆收藏

留学归国后的青壮年时期

1956年春天回国,分配到北京市文联美术工作室工作,创作有《有葡萄的静物》、《有光影的瓶花》、《蓝色调的瓶花》、《玻璃瓶装的白花》和《民族文化宫》、《大丽花与草花》等油画参加全国青年美展、莫斯科社会主义国家造型艺术展、北京市建国10周年美展、日本东京国际妇女美展、三八妇女节50周年全国美展。《人民日报》《中国妇女美术作品集》等发表她的作品。这是刘自鸣艺术走向成熟,形成风格的重要时期。


刘自鸣在大茅屋画室,1951年

到1960年的四年中,美术工作室的领导和同事们对她没有要求画那些充满政治内容的题材。仍然继续画她的静物、瓶花和风景。此时在她的静物、瓶花和风景画中,线的运用已成主体,但更自由、洒脱、率性,摆脱了巴黎时略显僵硬粗率的感觉。色彩明亮而雅逸,笔触更富于变化和表现力。特别是用笔的顺序、方向、轻重、虚实、力度、驶转等技巧,显现出对中国传统绘画、书法“书写性”的汲取。画上常留下一些画布空白处,似中国画用笔的飞白,有一种未完成感。正所谓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更空灵而具东方意蕴与情趣。偶有瓶花画其投影,但又绝不是光影和空间的如实写照,而是为了增加画面的层次与丰富感。

1961年刘自鸣调回云南,在省美术家协会当专职画家直到1965年,在母亲家中潜心画画。这时期有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有安静、舒适的生活环境和作画条件。在此四年中刘自鸣画了大量的瓶花、静物和风景画。她喜欢画玉兰、马蹄莲和茶花。也画一些热带水果植物。较之北京时的作品,更简洁、更凝重、更单纯、更整体而更富东方意味。这段时期中诸多作品,充分显示了她艺术的高雅品质和独特的个性风格。

文革时期,她被下放到针织厂车间从事“描红”工作,几乎没有作品。

文革结束后,刘自鸣从针织厂的“描”回到了“绘”的队伍。在省美术摄影工作室和云南画院,她有了充分的时间和条件作画。她也随同年轻的画家去大理、丽江、版纳、怒江、宁蒗等地深入生活写生。先后创作了《仙人球》、《迎春花》、《竹楼》、《德宏集市》、《五百里滇池》、《山果》、《丽江老街》、《卖手工艺品的撒尼老人》、《熊秉明先生工作室》等大批作品。这段时期中诸多作品,充分显示了她艺术的高雅品质和独特的个性风格。

多次参加全国美展,《云南十人画展》,首届、二届中国油画展,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举办个人画展。1984年重返巴黎,参观诸多重要的画展,拜访当年的老师和友人。这个时期视野大大扩开,作品所描绘的内容也因此而宽广。

从粉碎“四人帮”到2004年停笔这个时段,刘自鸣观察生活的方式,描绘的手法,色彩的感受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特别是从中青年到老年这一时段的变化尤为明显。此时期所画作品很多都更多依靠所画的速写、水彩为素材,回来后凭借素材和记忆,以其技巧与修养来重新创作。

晚年时期及其艺术评介

刘自鸣晚年的油画高度单纯化,更具意形、意色、意境的形式趣味。在很接近的色彩中,没有光影的强调,在朦胧与模糊的构成中,透出一种动人的雅逸、虚静和生命的从容。这便是大师的深度。她的一生是孤独的,无子嗣。画布就是她心中的全部世界。“自鸣”这个名字就是她孤独的写照。但她有绘画作品逾千幅,有铅笔、钢笔、水彩、速写、油画,谁又能说她真的孤独?她的作品似乎从来不用章,只简单地写上名字(刘自鸣或自鸣)和年号,简单、简洁、从不夸饰自己。

刘自鸣热爱自己的家乡和祖国,她热心公益事业,更令人钦佩的是,尽管刘先生的作品是国家和民间收藏界竞相收藏的对象,但她从不卖画,她身上有一种知识分子的人格和中国传统士大夫的气节,她以非常低的价格将她的画交给美术馆,实际上是将她的画委托给了国家,是对国家的信任。生前将作品收藏所得的500万元全部捐献给北京大学设立奖学金。

人品是一种气质和修为,是一种高雅的生活方式萌发出的一种高贵情操。是审美观照自然、人生、世界的决定性因素,决定着艺术品位的层次,是高雅艺术品格的精神底蕴。或许这便是绘画界称她为“中国画坛最后的女贵族”的原因。

刘自鸣的品格、修为与心境,那种淡泊名利甘于孤独与寂寞,一生一世对艺术锲而不舍的追求精神,达到画品与人品相统一,她的人格精神与艺术境界,无疑是一泓流向心灵荒漠的甘泉,一股荡涤世间尘浊的春风。一个孤独的、宁静的真正德艺双馨的精神贵族。

刘自鸣艺术生命之树将永远长青。早在1983年2月的英文版《中国文学》上,袁运生就说:“刘自鸣是中国最有特色的画家中的一个。她的艺术感染力在于纯洁的自然的素质。”

著名画家吴冠中、詹建俊、朱乃正、袁运生等一批艺术大家曾赴昆拜访过她,并推崇赞赏她的绘画。吴冠中先生曾坦然对她说:“你比我画得好!”熊秉明先生称:“在现代西方光怪陆离的画派中,她坦然、坚定地走出自己的道路……她专注地经营画内的和谐、宁静、整体、妥贴。无论是巴黎的街道、云南乡间的集市,还是家中摆设的一盆花、几只果,她总以朴质的手段画出一种深沉的气氛。”朱乃正先生在赴昆不遇她时,欣然提笔称:“凤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著名画家李忠翔先生曾这样介绍:“刘先生,当属中国画坛最后的女贵族,也是云南迄今尚健在的最后一位老一辈大画家!”

著名诗人于坚这样评价她:“像刘自鸣这样的艺术家,可以说是云南20世纪50年代过来的画家中真正称得上大师的人物,然而却鲜为人知,尤其鲜为她周围的人们所知。但她从未有过什么‘怀才不遇’之类的忧愤。对于刘自鸣,只要拥有了画布,就拥有了这个世界。”“她是中国为数不多保存了艺术活动的个人立场和前卫精神的画家之一。”


刘自鸣《北京民族文化宫》


刘自鸣1954年作品《葡萄牙妇人》,云南省博物馆收藏


《五百里滇池》油画 刘自鸣


1985年作 傣族姑娘

文章来源于2017年1月24日《昭通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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