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长子龙绳武之媳胡淑贞：一个特别的西南联大学生

胡淑贞1915年出生于天津，祖籍云南省红河州的石屏县。她的祖父胡商彝，清末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由石屏考取进士，先后出任天津、怀来、遵化等地的县令，从此落籍天津。胡商彝在袁世凯主政时期曾被委任山东、察哈尔等地的文官职务，还做过袁世凯长子袁克定的老师。

　　胡商彝注重传统教育，同时也很重视西式教育。胡淑贞中学就读于天津中西女中，各科全由美国传教士全英文授课。胡淑贞中学毕业后进入私立南开大学英文系，当时系主任是柳亚子之子、著名翻译家柳无忌。三年级时因全面抗战爆发而中断学业。次年秋天，胡淑贞随丈夫龙绳武自香港到昆明，生于天津长于天津的胡淑贞第一次来到了云南。后来，胡淑贞随丈夫在香港生活了七年，再后迁台湾定居，但胡淑贞仍不忘自己的祖籍，她在接受采访中仍然说“我是石屏人”。

龙绳武与胡淑贞

　　胡淑贞的丈夫龙绳武是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的长子，当时担任少将师长。她回忆说：“七七事变后几天，南开大学就被日军炸毁。我住在天津租界，站在屋顶上看，飞机来来回回丢炸弹，南开大学就这样毀了。那一年我的学业暂时中断，我没有加入流亡学生跟随学校南迁。冬天到来时我搭船到香港与绳武会合，并于第二年（1938）结婚，当时西南联大也已经创设了。”

　　1938年春，西南联大迁到昆明，总办事处最初设在绥靖路（后名长春路）才盛巷2号，那里实际上是威远街龙公馆的一角。胡淑贞同年在西南联大外文系复学，并于次年毕业。

　　胡淑贞显然是一个特别的学生。她说在西南联大读书时自己与同学们并没有什么接触，平时去学校只是上课，上完课就回家，偶尔有来往的也是以前就认识的南开老同学。在西南联大后期，尤其在抗战胜利后的初期，昆明政局突变。日本投降的次月，即1945年9月底，国民党第五集团军司令官杜聿明奉蒋介石之命发动昆明事变，统治云南近二十年的龙云下台，被送到重庆任军事参议院院长，实际是被变相软禁，卢汉就任云南省主席。同年冬，以西南联大为主体的学生运动遭到镇压，发生了“一二·一”惨案。1946年，昆明民主运动进一步受到镇压，李公朴、闻一多两人于7月先后被暗杀，昆明被一片白色恐怖所笼罩。一向不过问政治的胡淑贞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

　　据《“云南王”龙云之子口述历史》记载，时局突变之前，胡淑贞偶尔也会露露面，也做点事，甚至对发生的社会政治事件也会以特殊的方式亮亮相。她担任过当时新成立的西南联大校友会的理事长。校友会“要求我们捐点经费”，她也答应了。胡淑贞的家在翠湖东路10号，离联大也不远。“他们借我家开会，会中来了几位教授，像费孝通、闻一多、潘光旦等都到场说话。”

　　晩年的胡淑贞在接受采访时谈到昆明事变。当记者问到“对于时局的变化”“龙主席的官场变动”等问题时，胡淑贞回忆说：“我是关心这些事。昆明事变时，我们半夜三更就听到枪声，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有人打电话来，才明了情况。我们和老太爷音信断绝，间接才知道他在五华山省政府住了几天。”“事变发生后，家里的男人都到中央去了，只留我和孩子们在昆明。”其中，老太爷指的是龙云；“家里的男人都到中央去了”指的是龙家老爷、少爷都去重庆了，或被变相软禁或或者行动自由受到限制。

　　接着就是学生运动受镇压。据胡淑贞讲，1945年“一二·一”惨案发生后，“事情闹得很厉害，我代表西南联大（按：指西南联大校友会）前去致祭，在场的学生都很激动，死亡学生的血衣也摆在现场给大家看。当时我的公公龙主席，人在重庆。”代表西南联大校友会前去向牺牲的烈士致祭是胡淑贞人生中的一个亮点。1946年5月，西南联大校友会在龙云新公馆震庄举行了话别会欢送母校师长，60多位教授和200多位同学参加活动，师生互相赠言，依依不舍。西南联大剧艺社还表演了文艺节目。作为校友会理事长和龙云长媳的胡淑贞，为操办这个话别会尽了不少心力。

　　在台湾，胡淑贞对母校西南联大十分思念。台湾也有一个西南联大校友会，其中一个联大学生曾回昆明拍了一些西南联大校舍相片，胡淑贞看了后，非常认可“大陆把校舍保留一部分作为样板”来纪念。

　　胡淑贞虽然从小生活在天津英租界，读教会学校，后读南开和西南联大外文系，但人如其名，她的生活方式比较传统，家德家学并重，作为媳妇主要是相夫教子。胡淑贞生有三女一男，孩子都在台湾长大，大学毕业后都到美国留学，他们都能自食其力，有的还考取了公费留学。这种既传统又开明的生活方式，或许与祖父有相当的关系。

　　2017年，胡淑贞女士在台北逝世，享年102岁。

作者：余斌 本文发表于 团结报

余斌， 人文学者、云南师大文学院教授。 1949年进入昆华中学(今昆一中)，1955年就读四川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兰州从事文艺、教育工作30年；上世纪80年代末回滇任教；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专著《中国西部文学纵观》、文史随笔集《西南联大·昆明记忆》（三卷）和理论、批评、随笔集《大西门外捡落叶》。论文《对现实主义深化的探索》1984年获中国社科院《文学评论》（中青年）优秀论文三等奖，《论中国女性文学纵深意识的演进》等论著获云南省社科优秀成果奖。1997年获曾宪梓教育基金高等师范教师三等奖，2006年被评为云南省有突出贡献的哲学社会科学老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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