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奥云南画家张夏平的绘画艺术:黄昏多远

我是通过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与夏平姐相识的。

很多年前,我被《流浪北京》中的一位女性画家深深地吸引。短发,眼睛黑亮的她坐在狭小的出租屋中,对着吴文光轻轻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她说当她最无助的时候,她就去景山公园的望风亭,看黄昏中故宫的燕子归窝,内心会获得些许的安慰。她不记得哪位诗人曾经讲道,“我心绪不宁,我渴望着远方的事物”。

这个人就是张夏平,旅居奥地利的云南画家。


上帝之眼 独版 40x54cm 2016

其实,这是印度诗人泰戈尔的一个句子,同样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一代北漂艺术家的内心自白。在他人的误解和生活的困境面前,他们对自我精神的关照以及对艺术的诚挚追求令我动容。而在那个奇怪年代诡异地转身之后,这些人仿佛一夜之间噤若寒蝉,不见了踪迹。

很多年后,在与夏平姐的交谈中,笔者得以解了她在奥地利的二十多年的生活。这二十年里,夏平始终坚持着绘画和创作,尽管生活与命运带给了她诸多的苦难和考验,她仍然珍视着自己作为“画家”的这一身份,从未怀疑和放弃。对如今的夏平而言,绘画就是她的生活,和她的孩子,还有肖邦猫咪一样重要。在与夏平姐的交流中,笔者第一次纵向欣赏她的大量作品,始于她的青年时代,而止于两天前格拉纳达的午后。我在这些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的作品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艺术家生命之树的旺盛长势,还有那些表皮落下弥足珍贵的疤痕。

夏平姐是个坚韧而感性,热烈而真诚的人。笔者特别感谢她的信任,得以阅读了她的大量手稿。这些私人稿件汹涌地记录着她的情感浪潮、为人母亲的辛苦与幸福、疾病反复带给她的折磨,还有人生中年后,生活与生命之河终于冲开的湿润平原。这些稿件同时也是一把便捷之匙,让我得以准确地打开通往她作品深处的那扇门。


油画棒尺寸不详 1986


医院 水彩2005

夏平姐的早期作品有着浓重的表现主义色彩,这些风格出众的作品中蕴含着她个人强烈的情绪与困惑,真实地记录了一个又一个疲惫的,被生活侵损的个体。我经常盯着她的几副油画棒肖像看,特别是那副穿着红色大衣自画像,这些画非常耐看。我常常与那双澄澈的眼睛交换目光,我多么希望她能够对我倾诉,她那悲伤面庞后的故事。而那件红色的大衣嵌在深蓝色的衬布中,虽然夺目,却也被黑暗吞噬了温度。

而在今年年初的自画像中,在那些相似于柴姆·苏丁细碎而流动的笔触下,在温情的土黄色和满怀希望的绿色背后,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历尽风雨后,在中年与运命和解的从容面庞。我替她开心,尽管眼睛日渐昏花,头发也不再黑亮,但鼻梁上的那抹高光触及着她的本质,被洗礼后的坚硬的光亮。


布面油画 40x50cm 2016

夏平姐同时饱有大量的素描作品,这些素描作品在气质上也直追欧洲的大师画作,传达了极为沉静而广阔的力量。这些素描作品中充满着灵动的光感,而不羁的线条则蕴含着强烈的情感,它们丝毫不落技术上约定俗成的窠臼,充满了趣味性,自然而然地还原了素描艺术最为直观的魅力。而在国内,在学院派素描为了应试早已走进死胡同的今天,夏平姐的素描作品让我体会了久违的感动,那种摒弃了色彩的喧嚣,空余凝固时光的静谧气息。


红堡酒吧速写 2016.9

夏平的静物画非常的可爱,没有丝毫的野心,只是单纯地透着喜悦,炽烈的吞吐色彩,诉说着生活的庸常。这些静物画的画幅很小,色彩明快,都是生活中伸手可及之物,三两个新鲜的果子,院子里的迎春花,马克湖边的天鹅,还有肖邦猫咪。


色粉 36x48cm 2016


色粉 36x48cm 2016

而处于夏平艺术皇冠宝座的无疑是夏平在九八年创作的一系列抽象作品,她的《绳子系列》、《黑白系列》。这是她生活最为困顿的时期,经济上的拮据和疾病的折磨令她痛苦不堪,但同时这也是夏平姐创造力最为旺盛的波峰。在这些作品中,她对色彩与线条、结构与空间、绘画和装置的融合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探索,最终在奥地利,用极为私人的方式,创作出了散发着遥远的东方意味的诗意作品。笔者也在些作品体味到了夏平作为一位东方女性化不开乡愁,那故乡的山与天空。而她的老师,Borges也深为打动,在这些作品面前慨叹那是真正的中国的山川。


丙烯 纸 110x80cm


丙烯 纸 90x80cm

夏平在日记中这样写道:一直想把这批作品重新汇集一下。因为实在割舍不下,放在阁楼真是委屈了它们。好在艺术品不会因为被忽略而自己改变颜色,堆积了灰尘也不会丧失它们原来的良知,相反如果是有价值的,什么时候都有价值。我会含着眼泪想起创作它们的时候,那是在我们生活最为困难的阶段,我一边在大街上为人画肖像,一边学习。能想到这些作品都是在五个星期的半天中完成的吗?艺术品可能就是一种坚韧的力量,而投入了爱艺术的那颗心留下了。永远留下了。我之所以对这批作品有一种特别的感情,除了不容易,它的确是一种登峰造极。37岁是人生最好的年龄,也是艺术家最成熟的时候。我最好最完善的作品。就是这次在萨尔茨堡国际夏天美院最后一次跟委内瑞拉大画家Borges学习时的作品,自己特别喜欢,导师也特别欣赏,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办展览就病了。放到今天一直寂寞着。是一个悲剧吗?

夏平姐在很多写生中都画过她家门口的那盏小灯,它经常在黄昏点亮,在傍晚散发着晕黄的光。在今年五月的昆明,夏平姐第一次在故乡举办了个展,个展的名字叫做“唯一的光”,我想这唯一的光,除了点亮她生命的艺术之光外,还有那盏永远为她守候着夜路沉默不语的小灯吧。


色粉 64x120cm 2016

几天前,我在微信上看到夏平姐只身一人前往格拉纳达和红堡写生,我在其中一幅色粉笔作品面前久久说不出话来,我对她讲,我很感动。

那是黄昏中红堡的一座门洞交口,两座石门开往不同的方向,一方前路幽暗未知却布满诱惑的黄光,一方透着外景而泛着蓝色的青光。这一刻我似乎站在了宿命的路口,像个流浪汉一样。我情愿在此驻足,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色粉 红堡 2016.9


色粉 红堡 2016.9

张夏平,女,1961年5月出生,云南昆明人。1974年进入云南省艺术学院学习。1978年分配到昆明市歌舞团从事舞台美术工作。1983年进入中国音乐学院学习,1985年病退。参加了昆明第三届“新具象”展和“西南艺术群体”的艺术活动。1990年定居于奥地利,曾连续六年在萨尔斯堡国际夏天美术学院深造,也在当地有过多次个展。2016年于云南昆明举办“唯一的光”个展,并同时出版日记《遥远的一盏灯》。

作者:Dolly B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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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olly Bell(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58368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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