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我的二叔李嘉禾

二叔李嘉禾于1921年出生于北平书香世家,家中兄妹四人,他从小聪慧过人,为人沉稳内敛,志向远大。记得以前我父亲对这个弟弟总是赞赏有加,说他不仅为人亲和,而且“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二叔先是考入北大数学系。抗日战争爆发后,全家人随北大教书的祖父先后辗转去了云南昆明。 1939年二叔转入西南联大物理系,按时间算,当时他应该与杨振宁同系。


唯一留下的二叔照片

抗战初期,日寇占尽空中优势,而民国空军的飞机数量少,机型落后,后勤维修条件也差,无法与日本空军抗衡,在空中对阵经常损失惨重,致使日本飞机在中国土地上肆意狂轰乱炸。

1941年珍珠港事件之后,美国正式对日宣战。作为对日战争的一个重要环节,美国开始加大对中国的军事援助,包括派遣空军志愿队到中国作战,为民国政府提供更多更好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并培养大批空军飞行员,以期夺回在中国大陆的制空权,进而以中国为基地,对日本本土实施战略轰炸。

美国空军”志愿队”,即陈纳德将军领导的飞虎队,在1942年10月改编为”驻华特遣队”(驻防印度美国陆军第10航空队组成),为了增加在华美空军力量于1943年3月,扩大编制成立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

与此相应,国民政府决定在全国各大学大批召募空军飞行员。西南联大学生积极响应号召,踊跃报考,勇赴国难,全校形成了从未有过的从军热潮。联大3位校务委员会主席读大学的儿子率先做榜样,教授们在“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运动中的表率作用在西南联大一时传为佳话。我二叔亲眼目睹日寇飞机在中国领土上狂轰滥炸,昆明的平民百姓死伤相藉,难民流离失所。他怀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毅然弃学从军。后来从他的出生年份和牺牲年份推算,他考入中央空军航校大约是在1943年间,也就是他在大学二年级之时。


中央空军航校校训 (网络图片)

当时每个投考空校的学员都怀着英勇报国的雄心壮志,昆明巫家坝空军航校的大门两旁有一副醒目的对联“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他们经过短期培训考试,被派到美国继续接受各种飞行训练。然后分批回国,配合空军的各个轰炸机和战斗机大队,与美国空军盟友并肩作战,给日寇以沉重的打击。

万万没想到,就在我二叔美国受训即将回国前夕,一纸阵亡书由军政部传回昆明,将他永远地留在了美国。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全家人伤心欲绝,老师和同学皆为之扼腕叹息。

虽然,祖父母和家人都明白,参加空军抗击日本侵略者,生还的可能性很小。据统计,当时的空军学员从中央航校毕业上战场,能活过六十天就算长寿,没有多少人还期望能看到抗日胜利那一天!可是,从遥远的美国训练基地传来的哀讯,还是让家人禁不住喟然顿首朝天长叹。

真所谓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

二叔为国从军,英年早逝,他的故事令人唏嘘感慨,同时也留下了几十年未能解开的谜团。当年的阵亡通知书只用一段话简述了二叔的死因,他的父母兄弟姐妹,没有人知晓他当年的经历,那次飞行事故的缘由,以及殉难人员遗骸掩埋所在地。二叔,您在哪里?

寻找二叔的足迹

1945年终于迎来了抗战胜利!全国人民还没有高兴几天,紧接着的就是国共内战,后来国军撤退去了台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当年国军的抗战历史被改写。尤其是在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中,所有参加过国民党军队的都成了“阶级敌人”,遭受到政治迫害,或身陷囹圄,或发配劳役,或生活困顿,或面对家人的冷漠与隔阂。当年那些保家卫国,为抗击侵略者而牺牲的战士无人问津,有的甚至连坟墓都被人捣毁。

文革抄家过后,挂在我祖母卧室里的那张二叔英俊的戎装照片不知了去向,祖父也被红卫兵批斗置死。我父亲当年曾在昆明参加美国陈纳德将军指挥下的“飞虎队”,组织修理飞机和设备,因此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扣上“美蒋大特务大间谍”的罪名,遭到批斗、抄家、毒打、缩减住房、逼迫在里弄里打扫卫生、还被专政队队员按着头向“伟大领袖”下跪请罪。我们的左邻右舍也有很多家庭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磨难,甚至有的人因为忍受不了惨无人道的折磨而自尽。

那些年,谁敢公开询问关于二叔的事情?

尽管如此,在我们家族里,大家依然缅怀二叔为抗日而牺牲的事迹。可问题是,长期以来没有人确切知道二叔牺牲的缘由。在亲戚之间甚至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说二叔是“教官为了庆祝学员毕业,喝了酒之后带他们上飞机,结果撞山而亡。”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应当想到,军队正式的死亡通知书不可能使用这样的文字。不知道哪里来的传闻或臆想,结果在中国的亲戚之间越传越走样。如果真是那样,美国空军的军纪,条例,指挥,调度也也太不可思议了。

九十年代,中国开始改革开放,沉重的国门终于打开,我哥和我相继出国到加拿大留学,而后又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工作。有一天,远房亲戚从台湾空军方面查到了二叔埋葬的地点!

这个消息振奋人心!


焚香祭拜为国捐躯的二叔


红围巾打成结安放在二叔的墓前

我四叔家有一个美国女婿Rick Levin,自告奋勇与陵园联系,陵园管理处回信中寄来了二叔墓碑的具体位置。四叔在美国的表侄立即带着两个儿子驱车二千公里从洛杉矶赶去德州祭奠。他在二叔的墓碑前燃香祭拜,并且献上花圈和挽联。挽联的上联是“尽忠取义枕天涯黄沙身阴万世子孙”,下联是“救国卫民洒一腔热血心昭千秋日月”。

我堂姐也从中国专程飞到美国去为二叔扫墓。她对当地的小镇人生地不熟,一时找不到买花的地方,只好解下脖子上的红围巾,打成结安放在二叔的墓前。她在回程的飞机上,怀着激动的心情写下了感人的悼文《在二伯伯墓前》,以告慰二叔在天之灵和已经离世的祖父母等其他家人。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抗战从军学生题名碑

近十几年来,我们全家人一直都在寻找与二叔有关的任何信息,其中一位堂叔在《环球人物》2015年第34期“西南联大学子从军”一文里,发现了以下这段话:

北大校园内有一块石碑—–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是比照云南昆明西南联大旧址上的原碑1:1复制的。碑的背面镌刻着抗日战争期间从军的834名学生的姓名。从西南联大考入巫家坝空军航校的12名飞行员中有5名阵亡烈士:

气象系学生戴荣钜,1944年6月在长沙与敌机作战时殉国;机械系学生王文,1944年8月保卫衡阳战役中殉国;另三名是:先修班的吴坚、机械系的崔明川、物理系的李嘉禾。


他在邮件里说:“我们相信怀念他的绝不止是我们李家人。他虽然英年早逝,但以烈士名列西南联大纪念碑足以使他流芳百世。”

我们为二叔的名字刻印在联大纪念碑上而感到欣慰。虽然他牺牲在遥远的美国,没能与入侵者浴血空战,但他为国英勇献身的精神让人永远缅怀。

我们也从互联网上发现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革命室研究员闻黎明发表的《关于西南联合大学战时从军运动的考察》当中,有一段关于我二叔的回顾:

“有些同学虽然不是倒在枪林弹雨中,却或在训练中罹难,或有非常情况下失踪。征调到航空委员会的外文系1944级朱晦吾同学,和电机系1945级沈宗进同学,就是在穿越野人山上空时失踪的。而祝宗权同学则在一次空军跳伞训练中失事身亡。崔明川同学也于1943年在美国接受飞行训练时失事撞山,同样在美国空军受训的李嘉禾也是由于事故殉难。”

2013年11月,我哥从加州飞往新墨西哥州的首府Albuquerque,然后驱车270英里,穿过新墨西哥州进入得克萨斯州的El Paso市,到布利斯堡国家军人陵园祭奠我二叔。他给我们的邮件里是这么写的:

“我在墓前放了一面美国国旗和两盆白菊花,代表我和我妹妹,也代表我们父母子女,以及我们李姓家族所有的亲属向二叔致敬。在我们心里,二叔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就在巡视墓园的时候,他感到非常震惊,因为在二叔墓碑的周围发现很多刻有Chinese Air Force(中国空军)的墓碑!他仔细查阅了这个陵园的名册,找到了这样一段信息(译文):

 “在1944年秋天,中国当局正式选定了Fort Bliss军事基地作为在训练中遇难的中国空军军校学员的安置地,其中55人被安葬在Fort Bliss的国家公墓。”

上面的这一段文字没有说明在训练中遇难的民国空军军校学员人数是55人,还是至少是55人。也没有说明那些遇难的中国空校学员是在一次空难中死亡的,还是在多次事故中分别遇难的?几次去陵园祭拜我二叔,我们只拍摄到52名当年因公殉职的空军英烈,有些可能埋葬在其他地方,也有可能被家人移走了。


我哥祭奠二叔时安放的白菊花和美国国旗

我哥在该陵园的E区里,一共找到近50个中国空军军人的墓碑,他给每一块墓碑都拍照存档,并且记录在MS EXCEL电子表格上。因为时间不够,他没能把陵园里从A到Z的墓区全都搜索一遍。

从这些墓碑上,他看到了三个信息。第一,他们都属于民国空军。第二,他们的身份跨越很大,从军校学员(cadet),中尉(sub lieutenant),到上尉(Captain)。第三,牺牲的时间从1942至1947年。

他在给家人的邮件中郑重提到:

到现在为止,我还无法确认二叔当时的前后经过,包括
1.在什么时候和从中国的什么地方来的美国。
2.到美国后在什么地方学习。
3.什么时候出的事,怎么出的事。

希望我们能找回二叔的往事。只有到那时,我们才能真正把二叔给带回家来。从此以后,寻找二叔飞机失事原因成了整个搜索的重心。我哥哥甚至大声疾呼:“哪里有自己的孩子无缘无故牺牲了,而家里的亲人这么多年对此一无所知?”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里有历史原因,政治原因,也有远隔太平洋、路途遥远的原因。特别是我们的祖父母、父亲及四叔,所有可能知晓当时一点情况的上辈子老人相继都过世了,从哪里还能了解到更多的关于我二叔当时参军受训的情况呢?

由此我们也明白了,空军飞行员的训练确实是一项非常危险的课程,特别是在二战那个年代,作战飞机的可靠性和安全性并不是很好,在训练时因各种事故而导致人员伤亡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不过,真是要感谢互联网的普及,任何信息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找到。当然,要想从漫无边际的大数据中真正找到所需要的信息,犹如大海捞针,还是要花费很多的努力……

通过谷歌搜索,我们在“空军军官学校第十六期航空班学生名册”上找到了二叔的名字,得知他出生在当时的北平市,民国十年生人。我们又从“空军官校抗战期间各批次留美学员名册”上,发现他是第七批留美航校学员。第十六期一共有120名航校学员,其中有73名通过考试及体检送往美国培训。

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二叔究竟是在美国什么地方接受训练?在哪里出事的?

整个搜索工作分成了二个方向:一是按照空军机场查询,二是按照飞机事故记录。在这方面我哥做了不少调查研究,列举了一些可能性。然而,仅得克萨斯州一个州就有29个空军机场。究竟哪个是民国空军的训练基地呢?

尽管美国空军飞行事故记录很完善,从1911年到1955年空军每一次事故都记录在案,每一项记录有日期,机种,飞机编号,团队编号,团组编号,机场名称,事发原因,事发等级,驾驶员姓名,国家代号,州代号,以及事发地点。可是,因为历史数据以及网站制作陈旧,每次搜索只允许单一选项。如果按日期检索,仅1944年10月这一个月全美国大小飞行事故就有1191次。通过检索也让我再次看到了美国空军在二战期间所付出的努力与牺牲。可问题是,到底是哪一次事故夺去了我二叔的性命呢?

网络搜索只能又回到了查找历史资料上……


民国三十三年第十六期生第七批留美学员于雷鸟机场(Thunder Bird) 初级飞行学校结业典礼,其中应该就有我二叔。(网络图片)

第六批留美归国学员的回忆中提到:

第二年年一月,全班同学飞经印度加尔各答、孟买,乘英舰MARRIPOSA号,绕南非名城好望角,横渡大西洋,四月九日在纽约登岸,乘火车抵阿利桑那凤凰城美国空军训练中心所属之威廉士、雷鸟、马拉那、鹿克等机场,相继完成初级、中级、高级与轰炸战斗等训练。十二月毕业后,战斗科留在鹿克机场,轰炸科则赴柯罗拉多,拉亨塔,分别接受部队战技训练。

三十三(1944)年三月五日训练结束,两组同学分别至洛杉矶登船,于七月间返抵印度,接机后于十一月正式编入我国空军第一、三、五大队,参加战斗序列。

看来,在美国培训过程中,飞行培训中心是根据空军学员的学习进程,把他们派送到不同的机场进行训练,而不是原先设想的集中在一个地方学习。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把历年来所有与民国空军学员训练有关的机场事故信息全部都拷贝到MS EXCEL电子表格里,以便查询,也为今后帮助寻找在美国牺牲的其他中国空军人员提供了方便。

我想,既然传说“二叔通过训练,准备回国”,那就应该在最后高级班训练机场,于是,把搜索目标锁定“鹿克” (Luke Field)机场。

果然,在Luke Field机场历年飞行事故纪录中找到了我二叔的名字Lee, Chia-Ho!
那是1944年2月25日,二叔驾驶着编号为42-43998,AT-6C战斗机,在机场跑道滑行时出过一次事故,使飞机受到3级损伤。

这条信息让我兴奋不已,彷彿看到二叔驾驶着战斗机在Luke Field基地参加例行飞行训练的过程。尽管1944年2月离开他牺牲的10月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这条信息至少让我在信息浩如烟海的互联网上追踪到了二叔在美国受训的足迹!

反复比对民国空军牺牲者的名单与陵园网站逝者名册,我又发现,与二叔同一天牺牲的还有另外两位民国空军学员,他们是陈冠群和杨力耕,三个人的下葬日期相同,都是中央空军航校十六期、第七批赴美受训的学员。

再次搜索,我又看到1944年10月1日那天在Luke Field 训练基地的记录上有一次重大的4级飞行事故。失事的飞机是美国空军驾驶员Slater, Kenneth W 所驾驶的AT-7编号41-21106的战斗机,事故的原因在于飞机着陆时发生机械的故障。

综合以上搜寻结果,我发邮件给美国“航空档案调查与研究”网站(Aviation Archaeological Investigation & Research),订购“飞行事故报告”(USAAF/USAF Accident Report),并告诉对方说,我还知道另两位同一天去世的民国空军军人的名字,希望能协助一并查找。


二叔最后乘坐的B-25D轰炸机雄姿 (网络图片)

第二天我特地打电话查询。工作人员告诉我,根据邮件中的信息,他已经找到相关资料,与我二叔有关的飞行事故实际上发生在奥克拉荷马州威尔·罗杰斯空军机场(Will Rogers Field, Oklahoma)。

失事的飞机是轻型轰炸机TB-25D,编号41-29867。当时飞机上共9人,机长Bron E Barrett,乘员中3人是民国空军学员,其余6人是美国空军。事发地点在离El Reno,Oklahoma以西10英里的地方,事故等级为5级,失事原因是KCRW (Killed in a Crash Due to Weather)。

他还证实了那3名民国空军正是我查寻已久的二叔和他的两位战友!更加令人惊奇的是,那架严重损毁的飞机上居然还有一位生还者,他是位美国空军士官。
整个事故报告共46页包括5张坠机现场图片,费用是34美元。

惨烈的空难

怀着沉重的心情,下载155MB长达130页的美国空军战争部存档的《飞行事故报告》。我点亮了台灯,在计算机荧幕上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本厚重的历史卷册,开始仔细阅读坠机事件的详尽记录。随着事故报告一页一页地翻过,房间内外的一切都静止了,然而我的心却越跳越快。跟着眼前一张张图表,一幅幅照片,一笔笔签名,走进了历史的峡谷。我彷佛听见了那架TB-25D撞击山坡时发出的轰然巨响,看见了事发地点翻腾的火焰。我奋力奔跑加入了最先赶到出事地点的几位当地驻军军人之中,在和他们一起,一边躲闪着炙热的火舌,一边将幸存者奋力拖出飞机的残骸……

为执行越野飞行任务,二叔所乘坐的飞机于1944年9月30日,星期六,晚10点46分,从Atlanta空军基地起飞,预定飞往俄克拉何马州的Will Rogers机场。飞机的驾驶员是机长布朗 巴雷特。除机长之外,飞机上还有8位乘员,其中3位是民国空军学员,5位是美国空军军人,包括领航员,机械师和通讯长。 3位民国空军学员的名字和军人编号分别为,Chen, Gwon-Choon(陈冠群),597;Lee, Chia-Ho(李嘉禾),431;Yang, Li-Geng(杨力耕),577。他们的军阶都是准尉,在空军里的职称都是副驾驶员。


二叔乘坐的TB-25D在克拉荷马市附近撞山坠毁

由于机长没有及时接听天气预报并与指挥塔保持联系,误将飞机设置在自动驾驶档,空中不稳定气流导致突然坠机。飞机撞上地面后立刻解体,照片显示飞机残骸散落满地。特别是,该机起飞前被加满了油料,出事时油箱里还存有大量汽油,坠机后火势迅猛燃烧,以致救援人员几分钟赶到之后,也无法及时抢救坠机生还者。

唯一幸存下来的是负责飞行通讯的美国空军中士John L. Carpenter,他受了重伤,从事故发生现场得以营救之后,在医院里躺了二天才甦醒过来。可是,他无法提供任何相关信息,因为出事时他坐在飞机尾部的通讯舱,没能看到听或到驾驶室里所发生的一切。

1944年10月3日,也就是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一个由美国陆军空军的飞行安全部官员主持的“事故调查委员会” 成立,并且将办公地点设在离出事地点很近的威尔罗杰斯军用机场。这个委员会的成员对事实经过和有关的档案文件作了采证,最后在10月19日向陆军空军总司令部提交了《飞行事故调查报告》。


左:在与地面强烈撞击之后,TB-25D解体,爆炸,燃烧,其残骸散布在一大片区域内
右:“事故调查委员会”绘制的事发地点环境分析图,综合了地形,云层高度,雾气分布,以及能见度。


二叔所乘坐飞机失事报告主页

事故报告详尽记载了事发时间地点,飞机机型,飞机编号,所在部门,机组人员,飞机驾驶员,驾驶员飞行小时数,飞机损毁程度,生存者调查,抢救小组报告,各机场通讯报告,各地气象预报,飞机维修报告,还有一些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

综合了所有查证事实,调查委员会把地形的起伏,云层的高度,雾气的分布,以及能见度按照比例绘在一张图上,合理地还原了事故现场附近的环境。地理和气象环境如此不利,驾驶员不和地面气象站保持联系,不检查飞行高度,还违反对飞行的高度的规范,使用自动驾驶仪去操纵飞机。就是这些因素导致了机毁人亡。

就在二叔他们8位军人殉职以后的第18天,“事故调查委员会”向空军司令部提交的结论揭开了那场空难的谜底。结论是这样写的:
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驾驶员的错误,在条令限制的飞行高度内启用了自动驾驶系统。
次要原因:犹豫不决
潜在的因素:气候

结论是简短的,代价是惨痛的。

纠结了半个多世纪的疑问解开了,我们家人这些年付出的努力也有了结果。我想,如果二叔在天英灵有知,他一定会为我们这些后辈的坚持不懈而感动的!

今天,我们终于可以告慰烈士:“二叔,我们李家人从来没有忘记您,没有忘记您和战友们为我们的民族、为维护世界和平所作的牺牲!”  我们失散多年的二叔终于可以回家了! (完)

安葬美国的中国空军名单更新:

End

作者: 李安,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代大学生,曾任职于上海社科院。九十年代留学加拿大,后移居美国,长期从事高科技公司研发管理。2003年起,陆续在海外中文报刊、杂志及网站发表文章。“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员,目前正以“作者”和“历史研究者”的双重身份从事抗战历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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