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云南钢琴教育的奠基人 —— 叶俊松教授

怀念我们敬爱的叶俊松先生

周广仁

2009年5月25日中午,中国钢琴界一位可敬可亲的钢琴教育家去世了,享年86岁。他是云南钢琴事业的奠基人,把毕生精力献给了中国钢琴事业的叶俊松先生。在云南无人不知叶俊松老师,他培养了几代钢琴教师和演奏人才。他培养的学生现在不但是云南省的教学骨干,有一些现在已成为中央音乐学院的教师和优秀的钢琴演奏家。大家带着悲痛的心情写下一些回忆文章来纪念敬爱的叶老师。

我和叶老师属于同代人,他比我年长6岁。他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他的谦虚与好学。记得在1978年,“”结束不久,中央音乐学院还没有复课,我应成都舞蹈学校的邀请去教了半年钢琴。我教了6名学生,每天都有四川音乐学院的老师来听课。有一位老先生天天坐在钢琴左边听课,他就是专门从昆明来听课的叶老师。这是我初次认识他。后来我得知他非常有学问,英文非常好,经常翻译一些有关钢琴家和钢琴演奏的资料供师生学习。我从美国带回来一本最新的访谈录《钢琴家论演奏》(迪安・艾尔德著),叶老师主动担任了翻译工作,此书后来由人民音乐出版社于1992年出版。出版之前,他还专程来北京,非要我校对一下,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我们从此成为好朋友。1982年,云南艺术学院买了一台新的施坦威音乐会大钢琴,叶老师请我去开了一场独奏会。后来,我还与小提琴家马小明去演出过,这些都由叶老师亲自接待和主持。叶老师的一生是为中国的钢琴事业敬业奉献的一生,他是我们音乐教育工作者的楷模,我们永远怀念他!

乐魂归去

黄亚蒙

叶老师走了!
他在音乐声中平静、安详地走完了,人生的全部历程。
200g年5月25日,在叶老师87岁生日的前一天,云南钢琴学会的四十余位老师到医院为叶老师过生日。大家在叶老师的病榻前刚唱完生日歌,叶老师嘴巴微微动了一下,就停止了呼吸。
叶老师教了一辈子音乐,最终在音乐声中安详地走进了天国……
张岚叔叔在第一时间给我发来信息,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

叶老师教过我们家两代人。我的爸爸妈妈在读大学时是叶老师的学生,他们为我找的第一位专业老师恰恰又是叶老师。琴童时代,每星期到叶老师那里上课,是我们家的一件大事。妈妈给我换上最干净的衣服,梳好小辫叽,然后我坐在爸爸的单车上,妈妈骑另外一辆车在一旁“保驾”,一家人郑重其事地到叶老师那里去上课。
我记得每次要花很多时间练习哈农和音阶,他总是很耐心地陪着一起练。每次检查过的作业,下周回课时一律要背谱弹奏出来,即便是一些短小的练习曲,也绝不放过。我现在背谱快,准备一台音乐会不费力,和当年叶老师的严格要求是分不开的,他为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叶老师非常注重左手的训练,他告诉我,要在钢琴上演奏出好听的音乐,必须把左手训练得异常出色。后来我懂了,左手弹奏的是和声的低音,一座宏伟的音乐大厦,是建筑在坚实的低音上面的。他要求我练琴时必须仔细地倾听左手,对于刚开始学琴的孩子来说,这是很难的。但是经过这样的训练,能够建立对和声的观念,而这对于演奏音乐是极为重要的。

后来我到北京念书,每逢假期都要回去弹给叶老师听。对于他教过的每一位学生,他都一直在关心着他们的成长。
叶老师的外语好,除了教书之外,他还翻译了大量有价值的文章,特别是有一本外国钢琴家的访谈录,为我们打开了眼界!他年纪大了以后,学生虽然教得少了,但是云南钢琴界的几乎所有音乐会,他都去听。他的心,一直都牵挂着云南的钢琴教育事业。
叶老师一生与音乐为伴,音乐是他生活的全部,我从心底里敬佩他。让我们在心里为他默默祈祷吧!

追思教学严谨、为人谦逊的叶俊松老师

郭雪梅

我从7岁起就跟随叶俊松教授学习钢琴,直到12岁那年叶老师把我送入四川音乐学院附中的大门。5年来,叶老师从未缺过课。记得我10岁那年,有次叶老有点发烧,正好赶上该给我上课,上到一半时他已经很难受了,我爸爸劝他休息,他才不得不放弃了那节课。可过后的那节课他居然给我补上了三个小时。
叶老师的教学态度非常严谨,他布置的作业必须按时完成,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不爱发脾气,但是有时候从说话的语气你就能感受到他的威信。记得有一次他让我背两条巴赫的《三部创意曲》,我一星期也没背下来。他只说了一句:“这怎么行!”然后就开始陪着我练,给我分声部、分段落,一句一句地给我讲,那天连晚饭他都没吃上,直到我背会了为止。通过这件事情我看到了叶老师的执著。在我跟他学琴的5年期问,叶老师从未收过我一分钱的学费。
叶老师培养的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可他总是非常谦虚。我从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工作后每次回去看他,他都说:“我的方法是很老套了,你们带来的都是新鲜事物,我应该向你们学习才是。”每次给叶老师打电话,他都是热情而诚恳地说:“祝你们全家幸福!”
慈祥的叶老师走了,但他教学严谨、为人谦和、慈爱的形象我将毕生不忘!

永远不愿醒来的梦

张 朝

好久没有回我的故乡云南了,我准备好了近年来创作的一套钢琴作品,想今年暑期回云南时去昆明探望有着卓越贡献的钢琴教育家,也是我的钢琴老师叶俊松,并把他期待了许久的我的钢琴作品送给他,但惊闻叶老师前不久已忽然离开人世,噩耗如霹雳击碎了我的心!让我在无限悲痛中又感到万分遗憾和歉疚!叶老师曾希望我多创作些民族风格的钢琴作品,至今我还保留着一本在我14岁时写的钢琴作品集,在已发黄的写着稚嫩音符的谱面上,还清晰可见许多叶老师认真细心的标注,我一直保存着它。如今,这更是一份宝贵的纪念。人的一生如此短暂!然而美好的回忆却是绵绵不断、世代相传的。

在我幼年尚未见到叶俊松老师慈祥面容时就听我父亲谈起他了,因为叶老师就是我父亲小时的钢琴老师。后来我14岁考入云南省艺术学校学习钢琴时有幸成为叶老师的学生,正是这少年离家求学的五年时光,成为我人生中最难忘的回忆!我们的学校背靠丛林叠翠的西山,面临烟波浩渺的滇池,纯朴真挚的同学,还有父母般关怀我们的老师们,其中叶俊松老师是最难忘的一位。

叶老师在我记忆里的第一印象是他的笑。有一年暑假我回昆明时去看他,半途忽然听到几百米外传来一阵高亢而爽朗的笑声,多么熟悉的声音!我回头一眼就看到叶老师笑容满面地带着一群学生,大步朝我这边走来……现在回忆起来,我几乎没有看见过他严肃、忧郁的表情,忠厚的品质里有着不拘一格的思想和幽默的性格,所以他总是笑声朗朗。
我每周都要到叶老师家或琴房上课,博学多才的他有许多藏书和唱片,每次上完课他总要让我带回许多新的 唱片和乐谱,他要求我们不仅要听钢琴音乐,而且还要多听各种其他形式、体裁的音乐,他还常送书给我。终身未婚的叶老师还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可能和他的信仰有关,叶老师最喜爱巴赫,所以对年少好冲动的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要给自己经常泼点凉水”;看我弹琴不坐直,就说:“让我来给你做―下广播体操吧”,然后就用他的膝盖顶着我的背,用双手拉我的肩……总之,他总会用一些生动的言行,让你对那些演奏要领终生不忘。当然,最让我印象深的,还是叶老师常说的一句最朴素的话,那就是:“人活着要有点理想”!

在念书的时候,叶老师对我十分关心,不仅因为我好学、爱思考,还因为我是从基层来的孩子。例如每次周广仁先生来昆明讲学,他都会优先带我去听课并参加演奏,让周先生亲自给我指点。有一次傅聪来昆明开音乐会,因为叶老师和傅聪在少年时代就是好友,所以他特意找到傅聪,请傅聪准许我去听他练琴,最后傅聪终于允许我一人去听他练琴。一大早,他就在音乐厅练开了,我发现,傅聪弹奏得是那样“慢”、准确而考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当傅聪离开音乐厅后,没想到从天花板上突然下来了一个人,原来是我的同窗同学黄宇眉为了偷听傅聪练琴,头天就躲进了音乐厅。

叶老师有一颗善良的心。八十年代初,周广仁先生手指受伤,叶老师眼含着泪跟我们说:“如果上帝能把我的指头给周先生就好了!可是做不到啊!现在我们大家只有一起凑些钱寄给周先生作医疗费,让她知道在祖国边疆,有一批受过她教诲的孩子们在惦念着她,盼望她早日康复,重登舞台!”

叶老师待学生如慈父。在一个对昆明来说百年难遇的冬天,四季如春的昆明,一时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对于我们这些南国的孩子们,更是觉得寒冷难耐。就在这种气温下,我要在大学举办一场个人钢琴独奏会。我的独奏会安排在上午,从艺校到学院很远,所以叶老师让我头天就住到他家里去。白天上课,晚上让我在他书房看书,十点钟他催我上床睡觉。南方是没有暖气的,冬天进被窝是件难事。可当我咬着牙把腿慢慢伸进被窝里的时候,一股暖流从脚趾涌到心头,哇!原来叶老师已用热水袋把整个被窝都焐热了,就像在家时,母亲做的那样。叶老师太周到了,是怕我休息不好吗?是对我这个从基层来的孩子的特殊关照吗?是,也不是。我相信,他对每一个学生都是这样的。第二天我的独奏会开得很成功,至今我还保留着叶老师亲手为我做的节目单。

多少年过去了,这些回忆犹如昨日的梦,也正是这些承载着美好岁月的梦,成为我飞向理想彼岸的翅膀,它涵盖了我们的生活、学习和工作。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叶老师给我们营造的这个梦,更显得如此难得与可贵!这是一个多么清新、绿色的梦啊!我多想就住在这个梦里,永远、永远,不愿醒来……

缅怀我敬爱的恩师

由 熹

多年前爸爸第一次带我去叶俊松老师家上课的情形至今还历历在目,多年前叶老师亲自陪我到北京应试中央音乐学院附小的日子同样清晰地留在我脑海中,恍如昨日,可是如今叶老师竟离我们远去了。记得那个初夏的夜晚,父母带我到叶老师家拜师,我心里一直嘀咕着怕老师不收我做学生,难免面部表情紧张。见到我很拘束,叶老师就笑着说:“不要紧张,我叫你熹熹,你叫我叶伯伯好吗?现在不是上课啊,不要紧张。”看到他亲切的笑容,我很快忘记了紧张,自如地表演了准备的曲目。叶老师当时就肯定了我的才能,收我为学生,而我也就正式开始学习钢琴,在叶老师的指导下走上了这条我热爱并将永远为之奋斗和奉献的路。

小学五年级那年,叶老师建议我报考中央音乐学院附小,当时我很兴奋,但也明白这是我人生道路中一个最重要的考试。我的父母都不是音乐工作者,对中央音乐学院附小的准备考试的情况也一无所知,爱莫能助。在我们犹豫不决时,叶老师竟主动提出陪我到北京应试!这对我们来说真是最及时的帮助和最有力的支持啊!老师对我父母说:“这个孩子有很好的演奏天分,不出省去学习深造实在可惜了。我陪你们去,别的不能做,给熹熹打气壮胆吧!”到北京后,叶老师为我们引见了周广仁教授,并得到周先生的悉心指导和热情帮助。记得考试时我一点也不紧张,因为我知道叶老师和我父亲就在楼外,他们是我最强的精神支柱!两个月后,我拿到了入学通知书。此后在中央音乐学院和国外的多年游学岁月中,我有幸师从陈比纲、李其芳、Homero Francesch、SolomonMikowsky、Nina Svetelanova、RobertMcDonald及Alexis Weissenberg等世界著名钢琴家、教育家,但我从未忘记过第一次叶老师的大手牵着我走向钢琴的那一刹那,从未忘记是他最初为我付出的辛勤劳动和严格要求让我有了今天的成绩!

今年春节我放假回昆明,像往常一样去给叶老师拜年,没想到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虽然那时老师不能经常下楼,但精神很好。我把我录制并刚刚出版的“音,诗,画――由熹和她的朋友们”室内乐专辑送给他。叶老师的视力当时已经很差了,他必须把文字贴到离眼睛很近的地方并用放大镜才能看到;正像我每次送给他我的新录音一样,叶老师一接过唱片就立刻迫不及待地看起我的唱片封面及简介。看着老师认真阅读及脸上欣慰的表情,我心里充满感动,叶老师已是八十多岁高龄,在身体不好的情况下仍是那么热爱着他付出毕生精力的音乐事业,和老师相比,我才仅仅是在教育岗位上刚起步而已。叶老师那天和我谈了很久;他一再重复希望我多回家乡开音乐会,多做学术讲座,多为家乡钢琴事业作贡献,直到我和爸爸告辞时,叶老师还在门口握着我的手说:“多回来,多关心家乡,把你的好音乐会带回来!等我计划一下,下半年争取去北京看看老朋友,学习新知识。”这就是我的老师,一生兢兢业业,勤恳治学,不求名利,全心全意地为云南钢琴教育事业无私奉献,无怨无悔。现在活跃在国内舞台及教育领域的云南籍钢琴家及教师们几乎全部曾师从于叶俊松先生!老师,您辛勤浇灌的树苗都已硕果累累,您是云南钢琴教育事业的奠基人,您在天国一定是极感欣慰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嘱托,会做到对您的承诺。

亲爱的叶伯伯,安息吧!

怀念恩师

王诗莹

我的恩师、我最亲爱的爷爷――叶俊松先生已经离开我们整整两个月了,在这段日子里,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爷爷慈祥的面容、就听见爷爷亲切的话语和爷爷指尖流淌出来的美妙的琴声……我真的太想爷爷了!

前几天,历时20年的第20届“春晓音乐会”在昆明如期举行了,我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台上表演的学生们,我的思绪又飞回到了从前……
我第一次参加“春晓音乐会”是在7岁时,当时我学琴的时间不长,师 从爷爷50年代的学生周忠荃老师。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大步流星地走上舞台,开始了平生第一次演奏。演奏的水平肯定是不高的,但走下舞台时我看见爷爷看着我频频点头,厚重的镜片后面的目光是那样的慈祥,似乎在表扬我,我飞快地跑到了爷爷的跟前。爷爷对我说:“不错、不错,要好好努力。”从那一刻起,我和爷爷近二十年的交往就开始了。

在我漫长的学琴生涯中爷爷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爷爷的人格魅力让所有的学生对他都非常爱戴。我真正师从爷爷是从高一开始,那时的我虽然好强,但学习繁忙,练琴的时间也很有限,每次回课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爷爷总是用他慈祥的目光看着我,耐心而又细致的教我练琴的方法、纠正我的错音、讲解作品的时代背景、作曲家的风格等等,帮我建立了信心,树立了必胜的信念。到了高三,我的琴技和学习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每次上课我总是高高兴兴地去,开开心心地回来。每一次回来,我又总是努力练琴,盼望早点到回课时间,盼望早点见爷爷的面。在这三年时光里,我和爷爷建立了深厚的师生情、祖孙情。他的人品、他的博学、他高超的艺术造诣、他治学的严谨都让我敬仰,我常常想,将来我一定要做像爷爷一样的人。

转眼间我就要参加高中毕业汇报演出了,我高兴地想到,爷爷就要来看我的演出了。可惜天公不作美,那天的昆明大雪纷飞,天气十分寒冷,我站在后台,心里很难过。那么坏的天气,爷爷肯定不能来了,尽管很失落,但想到爷爷年龄大了,天冷路滑,也确实不能让他来。没想到当演出就要开始的时候,剧场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老者走进了剧场,我高兴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爷爷为了让我看见他,还特意向我招招手,在这种既高兴又感动的心情下,我顺利地完成了作品的演奏,演出效果还比较好。现在我仍能清晰地记得当时爷爷那慈爱和赞许的目光。

多年来,我在爷爷的谆谆教诲和亲切关怀下不断成长,从上大学到现在,每周我依然到爷爷那里去上课,和爷爷一起分析作晶的风格、探讨作品的表现方式。爷爷的眼睛不好,他凭着超强的记阮纠正我的错音和表现不准确的地方。另一个更重要的内容是和爷爷聊家常,告诉他一些不能和别人说的小秘密,带爷爷去做按摩和足疗,陪爷爷去逛音像店,在我心里他就是我最亲爱的爷爷。

爷爷对学生就像对自己的子女一样,在和他相处的日子里,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作为老师的他对学生无私的爱,也充分享受到了他祖父般的关怀。
遗憾的是在爷爷病重住院的时候,我身怀六甲,不能经常到医院侍奉左右。最后一次去看爷爷,爷爷的意识尚还清醒,他一直要我回家休息,怕我累着,临别时我吻了爷爷的脸颊,爷爷也吻了我,我在心里一直默默祈祷,希望爷爷这一次能和往常一样逢凶化吉,没想到这次和爷爷的相见却是诀别……
爷爷桃李满天下,就在爷爷87岁生日的前两天,爷爷的四代学生都到医院为爷爷祝寿。那天,昆明风和日丽,爷爷的学生们和家长都来到昆明北郊黑龙潭公园旁的康复医院,为爷爷过生目,他们中有的已是白发苍苍,有的脸上还充满了稚气,大家聚集在爷爷的病床前为已在弥留中的爷爷唱起了生日歌……我最亲爱的爷爷就在太家的歌声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爷爷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其中不乏很有成就的人。对钢琴教育爷爷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和精力,他高尚的品格、宽阔的胸怀影响了所有的学生,我为我是爷爷的学生而自豪、我为我是爷爷的学生而感到幸福!

怀念我的老师

曹 慧

听到叶老师辞世的消息,先是惊愕到说不出话!想不到我敬爱慈祥的老师会突然离我们而去。进而痛彻心扉,泪如雨下。无尽的思念,无法弥补的遗憾一齐涌上心头。我站在窗前,凝望着深邃的夜空和时而略过的浮云,泪眼朦胧中浮现出叶老师熟悉的身影和慈祥的面容,他正饱含期望凝视着我,关心着我,支持着我,鼓励祝福着我,就像他生前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叶俊松先生是云南省资历最老、享有盛誉的钢琴教育家,也是我学习钢琴的启蒙老师。因为教学的水平高,想要拜入叶老师门下的学生数不胜数。童年时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叶老师,幸运地成为他的学生。他的弹奏示范、他的娓娓述说,让我深深感受到钢琴演奏的魅力,为我打开了神秘而美妙的音乐之门。

自从跟随叶老师学习,我的进步飞速。叶老师对演奏要求非常严格,一丝不苟。他教学生,深入浅出,启发鼓励,让学生很快领悟到要点和关键。每次上课,叶老师都循循善诱、巨细靡遗。为了帮助我学习,他时常赠送我乐谱和名家演奏的录音、CD等。不仅在演奏技法上指点我,叶老师还经常教导我如何做人。每一次我去参加比赛,叶老师总会在台下观看,然后指出我的问题,让我继续努力。我9岁参加昆明市器乐大赛时,站在台上的我因为没有经验,异常紧张;但是看到叶老师慈祥的笑容和鼓励的眼神,心中立刻就充满了信心。当我获得了第二名,高兴地走下台时,叶老师还为我指出一些小的问题,然后微笑着对我说“戒骄戒躁,继续进步!”正是在这句话的伴随下,我参加了一个又一个的比赛,拿到了不少好成绩,考入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保送研究生,留学意大利。每个假期我回去看望叶老师,他总是一如既往,笑呵呵地激励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先生仙逝的今天,我多希望叶老师还能微笑着对我说一句“戒骄戒躁,继续进步”!

“学做一个好的艺术家,首先要学会做人。”叶老师身体力行,为他所有的学生做出了杰出的榜样。他虽然是云南省最德高望重的权威钢琴教授,却从不以此自傲,极其平易近人。有音乐家来昆明开音乐会,叶老师每次都去认真聆听、琢磨。每次重大的比赛、考级,叶老师也总是被邀请担当评委,他认真负责,即使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也坚持出席。在考评时,他公正公平,从不偏袒自己的学生,从不。记得大约2004年时,云南大学艺术学院要招考钢琴专业教师,邀请我和叶老师做评委。我们听完每个人演奏后,叶老师都非常仔细地向他们提问,记录每个人的回答。在讨论时,叶老师侃侃而谈,把所有人的优缺点比较了一下。我在为老人家超凡的记忆力惊讶的同时,也暗暗钦佩叶老师认真负责的精神。最后提交意见后,我才知道有一个考生是叶老师朋友的孩子,而叶老师在打分时却一点私心都没有。这使我越发为叶老师光明磊落的伟大人格感动。

2007年我获得国家奖学金,由中央音乐学院公派去意大利留学,由于学习紧张,期间一直没有回国看望自己的恩师。我听况叶老师年事已高,身体状况不佳。忐忑不安的我给老人家打越洋电话问候,但由于叶老师当时耳疾加重,我在电话那边几乎用喊才能让他听到。我答应他,回国就去探望他老人家,没想到竟成为和叶老师的最后一次谈话。没有见到叶老师最后一面成为我毕生的遗憾。

我希望像叶老师一样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像叶老师一样,行胜于言,情蕴于心:我希望像叶老师一样,平凡又辉煌地走完自己的一生。我用这种真挚的愿望来告慰叶老师的在天之灵。

夜深人静,我耳边突然响起了陶渊明的《挽歌辞》:“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叶老师就像这首诗一样,将深厚仁慈的心灵化作青山碧水,将正直澄净的浩气洒在苍穹星空,在生死的轮回中再闪烁出平凡又辉煌的涅。

在床头敬拜上帝——忆叶俊松教授

郑慧

叶俊松教授是云南钢琴教育的拓荒者,从1949到2009年,他在昆明从事了整整六十年的钢琴教学。我认识他是因着江牧师和他的母亲。

江牧师给我讲他们家和叶教授的渊源。江牧师的父亲老江牧师,从香港回内地传教,和叶教授是至交,也一同在教会服侍。后来,老江牧师在昆明安息主怀(此处省略十万字),留下师母和四个孩子,生活没有着落。叶教授就教师母弹钢琴,师母学一条,去教学生一条。就这样,赚得的课时费,就养活了一家人,江牧师说小小的他也因此能喝上点牛奶,不至于营养不良。昆明的钢琴教育家李兆仁先生,当年就是师母和叶教授的学生。据说昆明90%钢琴演奏专业的学生都是叶教授或李兆仁先生的徒弟教的。

感谢主的安排,让我有幸在两年里听他教诲,蒙他指点,时常听他讲解放前教会的各种故事。

那两年间的每个礼拜二早上(除了出差),都是我的快乐时光。我像小学生一样,欢天喜地地从教堂去云艺找他。虽然赞美诗会弹,可他还是要给我打基础,让我弹得扎实些,又从头教我。以他教会老司琴的经验,告诉我一些礼拜司琴的细节。

叶教授平时脾气极好,总是鼓励,几乎没有批评。我弹不好的地方,他就示范给我。有一次,他的一个学生来访,那个姐姐已经是昆明极有名的钢琴老师了。她盯着我看,我一紧张,就弹不过去,三四个音一直重复,那人就笑啊笑,笑得要岔气。那么温和的叶教授就瞪了她一眼,说要尊重,不要笑话别人。第一次看他那么严厉。

他听我说在关顾流浪的残疾人,就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解放前,他在贵阳,看到好多外国传教机构的房子好豪华好气派。而这房子前面有许多流离失所的人,衣衫褴褛,食不裹腹,搭个小破棚住着,那么鲜明的对比。当时有人就说,这就像财主与拉撒路的现实版。他说教会应该多关心穷人,特别是残疾人。不要让教会和门口的乞丐像财主和拉撒路似的。

他会这样关心弱势群体,是因着主的爱,他自己年轻时候就是个热心肠的人。1949年叶教授和朋友一起成立了昆明第一个管弦乐队,叶教授任指挥,在昆求学的傅聪也参与其中。1951年,傅聪要回上海,没有路费,叶教授就和曾祥华先生一起安排傅聪先生在锡安圣堂举行了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帮助他筹到了回去的路费。叶教授的钢琴上一直摆着他和傅聪先生的合影。

叶教授晚年行动不便,不能去教会礼拜,就托我帮他办一件事。一次,上完课,他从身上摸出300元,交给我,说给三一堂买花布置。后来很多次,只要记得,他就会这样交待我。他教了我两年钢琴,分文不收,还让我带钱回教会,帮助教会装饰。

他也操心教会的司琴。他要我好好学,自己学好了去教会教几个弟兄姐妹弹赞美诗,他说这样就不缺司琴了。他没有想到的是三一堂多年的音乐人才多半是云艺出来的,他的徒子徒孙。

后来,叶教授病了,他被家人送去黑龙潭附近的康复医院。去看了他几次,每次他看到我都想哭,可能是因生病难受。人病得脱相,病中的他和原来的他判若两人。我带他祷告,他很感动。最后一次去给他送圣餐,他吃东西已经很吃力,我把圣餐饼送到他嘴里,他慢慢吞咽。而后又喝了葡萄汁。即使是在病中,他都极力地表达对主的敬畏之心。想起那幕,就会想起“以色列在床头上(扶着杖头)敬拜上帝”(创47:31)。叶老弟兄也是这样在床头上仍敬虔地敬拜上帝。有幸成为最后一个给他送圣餐的人,有幸得见他的敬虔之容,真是主给我莫大的恩典。

如今,他在上帝的国里敬拜了。不知他是任指挥还是司琴,我很好奇。将来与主面对面的时候,就知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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