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遥远的一盏灯》后序
《遥远的一盏灯:夏平日记》是一部日记体的散文集,充满了温情。作者张夏平用朴素深情的语言描述了自己的生活,与孩家人、朋友相伴的时光以及对祖国的思念之情,用意识流的手法描绘了作者的艺术梦想以及大量的艺术实践,享受着艺术创作给她带来的激情人生。每一篇日记字里行间,总是能让人感受到作者对生活的热爱、对绘画艺术的热情。
张夏平
女, 1961年5月出生,云南昆明人。1974年进入云南省艺术学院学习。1978年分配到昆明市歌舞团从事舞台美术工作。1983年进入中国音乐学院学习,1985年病退。参加了昆明第三届“新具象”展和“西南艺术群体”的艺术活动。1990年定居于奥地利,曾连续六年在萨尔斯堡国际夏天美术学院深造,也在当地有过多次个展。
书籍:《遥远的一盏灯》后序
作者:刺儿
1989年吴文光制作的《流浪北京》被认为是中国第一部真正的纪录片,里面记录了五位流浪艺术家北漂的生活,他们分别从事绘画、摄影、戏剧导演和写作等。他们贫乏的物质生活与炙热的精神追求令人动容。
张夏平即是其中之一。
在倾斜而有些模糊的镜头面前,对于为什么会来到北京,她说,不记得哪位诗人有这样的诗句,我心绪不宁,我向往着遥远的事物。
“我只能说是被选择的,别的生活方式我受不了。这种状况表面看,没根,飘着,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没安全感,没依赖感,但是我觉得,我要的就是这个,我最怕就是那种什么都有了似的,我反正从来都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在当时的个展中,她在展板上这样写道:
艺术是人类心灵的迷彩/ 只有抖落你身上的尘气/ 你烦恼/ 请走进来/ 看到小小世界/ 你迷惑你新鲜/ 你还不习惯
纪录片的最后,以张夏平在其个展期间发病收尾,让人对艺术充满敬畏甚至迷惑,也让人对她有着深深的担忧。
之后,因为疾病也因为爱情,她离开了那个曾经带给她太多美好回忆的艺术群体,告别了张晓刚、曾经的男友叶永青和毛旭辉等这些如今已经在国内绘画界最具盛名的朋友们,去奥地利投奔了她的阿路易斯,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她过起了温暖而又看似普通的家庭生活。她继续画画,拉小提琴,并开始写作,其间在当地多次举办个人画展,也多次因为躁郁症复发而不得不进入医院治疗。
“躁郁症的特点就是从一个高峰又会进入一个低谷。而抑郁却是最难最危险的。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意志力来抗衡这种无法言喻的阴郁。”
由于躁郁症的间歇发作,很多时候,她不得不放弃绘画。但她一直认为,只有绘画才能真正的治愈她。她说,这两天我从内心感到快乐,就因为我又开始画画了。“母亲一直来信规劝不要画画,不要胡思乱想,仿佛只要安安心心做一个好主妇就不会生病,就会平平安安。其实事情不是这样的。像我这样一个人只有画画才能真正解救我,才能让我获得正常人的思绪来面对生活。”
她生活在马克湖这样美丽的地方,那里的自然之美和人与人之间的友善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让她对身边的任何生物都充满着热爱,甚至,她会把一枚蛋当作一个生命去对待。“今天在喂鱼的时候我竟然发现了鸭子的蛋。由于气候一直很暖,我们的鸭子一定是以为春天到了。我真不知道拿这些蛋怎么办,如果冬天来临这些蛋将全部被冻死。”看到这段话的一刻,我被感动了。
在这本书中,对自然和身边小动物的描述是我特别喜欢的一部分,觉得有着非常美好的感情,非常美好的语言,和非常美好的韵律感。“我们的小母鸭Antoni不知什么时候也不坐巢了,伊丽莎白几天前孵出一只小鸭,当天晚上就被邻居的猫吃了,坚强的鸭妈妈这几天一直坐在那个许多年都成为鸭子的巢的玫瑰花丛中,耐心等待又一只小鸭子的出世。”
在这样的美好和宁静中,她过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特别是与《流浪北京》中的她相比,她不再把一颗追求艺术的心捧在手上看着它热烈地跳动或者如烈焰般燃烧,她也不再去试图追问上帝我是谁,对艺术的激情似乎归于平静了。
或许这会让曾经知道她的一些人说,她终于同这个世界和解了,而背叛了最初的自己。
真的吗。艺术从来都不应该总是以一种激愤的状态出现,它有着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事实上,在她平静的生活中,她从未放弃过对艺术的追求,只是表现得更加冷静,有着融入基于生活之上的对艺术的理解和呈现。
绘画不再是她主要的或者说是必须要做的事儿,而是慢慢融入生活,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谁说生活本身不是艺术呢。
她这样描述其中的一些片段:饭后出去抽烟时,看着满园子野花,尤其是火红的罂粟,我突然想起阿路易斯对我说,拿起画具去写生吧!我放下抽了一半的烟跑到楼上去找画油画的东西,用了最快的速度做准备工作。一个小时后一幅不错的油画诞生了。
如此美好的一些时刻。
尽管对此,她自然也偶尔会陷入一种矛盾之中,特别是在与曾经的那些老朋友进行交流之后,她也会有短时间的心里不平衡以及对自身存在的一些疑问,但最后,她总是能够对她的选择有着坚定的态度。
她说,“我记得文光还说,像马克湖这样美丽的地方,他们呆上十天就呆不下去,要回北京要回中国能够施展才华的地方……在他们走的当天,我跳进湖中以后趴在长堤上很久很久,我对自己说这里是我的家,是好是坏我决不会离开…阳光暖暖地洒在我的身上,我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
从当初因为喜欢那种漂泊不定的感觉而选择了北漂的生活,到后来选择在奥地利拥有一个安定的家,夏平的生活轨迹变化无疑是非常巨大的。而另外一种变化还表现在她对自己绘画作品的态度上。
在《流浪北京》中,她曾说过一句比较粗糙而极具震撼力的话,她说:“我就是卖*也不会卖画。”
往往一个人的境遇时常会改变这个人的一些初衷。在她的丈夫失业的日子,他们的家庭经济拮据,甚至到了可能会卖掉房子的境地。
“我当时没想更多的,只是觉得我现在必须站出来,帮助丈夫支撑自己的家。”于是,她选择了去大街上给人画肖像赚钱以贴补家用。“这个夏天是我一生当中最难忘也最辛苦的一段日子,其中的酸甜苦辣对人的意志是一种考验。”
最近一些天,她和我说着关于准备回国办画展的事情。她说,她会考虑在办展期间卖掉近两年的一些画,但是那些以前的画,她还是不会卖的。
这些,都无需奇怪。人都是在变化着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时期选择了什么以及选择的因由是什么,都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一如现在,在她隐居多年之后,她一改以往低调的生活方式,而准备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出现。
那天她告诉我说:“大毛已经为我写好了序,我发你看看。”
我认真地看着,看到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年轻时的夏平长得也很可爱,眼睛特别黑,像小孩儿的眼睛一样明澈,性格也像小孩一样单纯。现在看来,夏平的生命力是相当旺盛的,很坚韧。”
单纯、旺盛、坚韧,这是我也认同的说法。其实即使是现在,夏平也依然有着那样的单纯和有时如孩子般的天真。她活得真实而透明,这一点难能可贵,虽然有时这样的特点也会成为一把双刃剑,会为她带来些许不利。
她不一定很会懂得去体会他人的感受,是因为她总是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那是一种艺术家特有的“自我”。事实上,夏平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对周围任何的别人都几乎从来没有攻击性和嫉妒心,对那些曾一起一路走来的人所取得的任何艺术成就,她总是真心的为之高兴。
有的评论家认为,叶永青那幅著名的《鸟》,很难说灵感不是来自于她的“绳子”系列。而她的黑白系列,甚至可以与赵无极的画相提并论。
“我大胆的撕碎自己画的人体,在白色颜料和胶的混合中重新组合,并形成具有浮雕效果的机理很强的各种物体……Boges说那是真的中国的山,他很看重这批画。”
对此,忽然想起我和她之间的一次有意思的对话。
在她与某艺术专栏所进行的访谈中,她说,我是一个天才。
她把那篇访谈发给我看。我笑了,说,天才与否有时是他人的评判。
她说,事实上我是天才啊。你说我这么多年躲着不是天才能憋得住吗。
你的天才不是你憋的住。千千万万的人都这样憋着。
是什么?
你的天才是你画得的确好。很多无意识的东西,或许正是别人在努力探索的。而你不需要思考,你靠本能,这就是天才。
她为自己的博客起名为“生活在别处”,自然会让人想起米兰.昆德拉的同名小说。但是一个人的真实经历,很多时候比小说更加精彩。一个人的真实感受,很多时候会比小说里的描述更加复杂。
遥远的一盏灯。在这本书里,她如此坦诚而又朴素地记录着自己的生活,里面有温情有无奈,在艺术与疾病之间,在绘画与生活之间,在生活与情感之间,她如此真实地享受着,挣扎着,矛盾着,让它们彼此支撑,彼此让步,彼此妥协。
每一篇的字里行间,总是能让人感受到她对生活的热爱,感受到她的某种思想和艺术的光芒和高度。
这些文字以及里面的一些画,我是喜欢的。
希望更多的人能够看到并也能够喜欢。
(遥远的一盏灯。折腾了大半年,夏平的这本书很快就要与读者见面了。
那天我对她说,写篇后记吧。
她说,你给我写,因为你了解我。
我说,不好,建议你自己写。
但还是写了一篇关于她和她的书的一篇文字—-把之前的那篇重新炖了一下。
算其中一序吧。)